我十岁时那个夏天,我经常爬到房后的山顶,向山那边眺望。

他刚脱下衣服,全身就打了一个冷战,我见此情景,反觉的不好意思,我拦住他道:“你衣服已经湿了,这件衣服你先穿上,你明天不是还到这里吗,我明天到这个地方找你,到时你再把衣服还给我。我现在穿上冒雨回去也会淋湿,还不如给你留着暖暖身子。”

雨没一丝要停的意思,此时我的心中一陈的烦躁,我讨厌等,无论等人还是等车,总觉得无聊等是世上最大的浪费。就在心烦意乱时,我见远处突然有个人影一晃,白花花的雨让我瞧的不清楚,但转眼间,我便确定是个人影,只见他在雨中狼狈的向前跑着,头还左顾右盼,似在寻找躲雨的地方,渐渐的走到我身前,突然他眼晴一亮,因为我站的地方是这条街所有屋檐最宽的,虽然还是免不了被飞溅的雨滴打在身上,但除了此处,整条街再也没有合适的躲雨地方。

当棺材行到我们正前方的时候,我和那个男孩都情不自禁的后退了数步。就在此时,突然队伍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哭声:“小玲,小玲,你不要走,你等等我啊。”

接着就见一个年轻的,壮实的人跌跌撞撞从后面跑了出来,到了棺材前面,一把抱住棺材,痛哭起来。

我从来没有哪一个男人如此伤心过,因为他距离我们实在太近了,所以他的样子我瞧的清清楚楚。他的头很短,眼晴红肿,眼神呆滞,干哭着却流不下泪来,以前太小不知道,现在我才明白,那是把泪流尽了才出现的样子。

显然,他的骚动让队伍引了一阵不小的骚乱。抬棺材的人被他拍抚棺材那双手的大力摇晃下,已站立不稳。有几个强壮的男人冲上前去,将他一把拉过了一边,在他身上乱踢猛踹,口中骂道:“去你娘的,又来捣乱。如果不是你,我们张家媳妇怎么会自尽。”

那个捣乱的男子被几个人拳打脚踢下,蹲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那几个男人拳头似雨点一般打在他的身上。

身边的几个女人哭的更加紧了。

有几个人从后面拿出长板凳支在棺材下面,抬棺材的几个人将棺材放在板凳上面,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下,喘着粗气。其中一个人恶狠狠的说:“给我打,打死他算了,一个外乡人,来我们这里做木匠,居然敢勾搭我们张家的闺女,真应该好好的教训他。”

另一个人则出感慨道:“也不知道小玲怎么了,居然让这个小子迷得神魂颠倒,这下可把李家那后生害苦了,原本今天是娶老婆的日子,结果喜事变成丧事,真他娘的心中不是味。”

按我们这里的风俗,棺木是不准挨地的,如果出殡时棺木挨地对丧家人是很不吉利的事情,估计这几个人抬了很久,这么热的天已经支撑不住,所以才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下。

那个木匠已经被打的躺在地上,打人的几个依然没有住手的意思,似乎他们前半生所积攒的所有仇恨,今天尽都泄到了他的身上。

我和那个男孩就在边处瞧着,一直盯着眼前生的一切。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个上岁数的人说道:“张忠,不要打了,够意思也就行了,杀人也不过头点地。”

那位叫张忠的打人者也似乎打累了,冲地上的木匠“呸”了一口,骂道:“他真是不知好歹,难道不知道小玲为什么要自尽吗?在出殡的当口还敢来自讨没趣,打死他算球。”

他说完这句话,又狠狠的踢了木匠一脚,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走到抬棺材的几个人身边,掏出烟,分散了几根,抽了起来。其它的打人者也纷纷停住了手,和坐在地上的聚在了一起。

这时,我向那个可怜的木匠的望去,见他前身冲着天空躺在地上,脸色已经肿的不成样子,双眼无神,怔怔的望着天空,全身上下鲜血淋淋。一动不动。

我的手和那个男孩的手紧紧的抓在一起,不知不觉,汗从我们手指尖滑落,一滴一滴落在了脚前面的草地上。

突然之间,一阵风过,这么热的天,我的身上居然透出丝丝凉意。

一支烟的时间过后,抬棺材的人站了起来,那名上岁数的说道:“走了,再努一把劲,就到了。”他话说完,其它的人纷纷站了起来。

所有人依然按照刚才行走时的队列,站好位置,上岁数的人喊道:“起”!

唢呐声响了起来,哭声响了起来,但是棺材却没有抬起来。

前面的人走有十步之远,棺材依然没有抬起来,那句老者突然出震天的吼声:“停。”

哭声和乐声全都停止。老者冲抬棺材的人吼道:“老驴,怎么回事,刚休息一会就没劲了,怎么不走了。”

老驴和其它的抬棺材的脸色已变成猪肝色,其中一个年纪略轻的人道:“不行了,快拿板凳,太沉了,我、、、我抗不住了。”

老者脸色一变,吼道:“板凳。”

刚刚抬起时将板凳撤离的两个少年慌忙从前面返回来,但还未走到近前,年轻略轻的人“唉唷”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棺材失去重心,“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其它抬棺材的人全都被惯性带着摔爬在地。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从他们的脸上忽隐忽闪的恐惧可看出他们内心的不安。

“点纸,张家的,快拿纸钱。”老者惊慌失措的吩咐道。

一个中年女人哭哭啼啼的走上前去,将袋里的纸钱抓了一把,跪在棺材前面,颤抖着点着。黑色的烟灰被风卷到空中。

老者扫了诸人一眼,喝道:“都跪下。”

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老者喃喃道:“也不知道冲撞了哪位神仙,没有打点,实在对不住,给你们烧些钱,希望你们慈悲,放我们过去。”祷告罢,冲着所有人喊道:“磕头。”

把三个头磕完,那女人的纸钱也正好烧光,老者吩咐道:“再抬。”

抬棺材的人带着恐惧而有虔诚的神色站好位置,老者喊了声:“起。”棺材被轻轻的抬起,在场的所有人都长长的出了口气。

哭声,乐声又响了起来,队伍向前面走去。等距我们走远了,我的眼神落在了小木匠的身上。他还和刚才一样,一动不动。

我忍不住向身边的男孩问道:“他是不是死了。”

身边的男孩没有回答,我又问道:“他是不是死了。”还是没有回答。我奇怪的转过脸向他望去,只见他的眼神紧紧盯着已经走过的送葬队伍,表情呆住。似傻了一般。我顺着他的眼神瞧去。

只见出殡的队伍全都一动不动,在几个人所抬棺木的下方,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年轻女人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