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跳下床,眼睛向上翻着,说,怎么总要我去叫?你没有嘴呀?你没有腿呀?你为什么打我呀?说着说着,她就大叫一声,啊——

我能怎么着?汤母吸拉着鼻子,听得出刚才似乎哭过?汤唯一猜测着,心里更加慌乱,从小到大,自己一直是母亲眼中的乖乖儿,从来不轻易惹母亲生气,因为,他已经看到母亲为了拉扯自己姐弟两个,吃了不少苦,所以,他誓,这辈子不会让母亲难过。可是听母亲在电话里的动静,他担心,自己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婆已经让母亲伤心了。

除非你一辈子不结婚!罗迎珊说。

罗迎珊仍然不说话,任凭汤唯一点菜,汤唯一征求她的意见她也不理,搞得老板惊讶地望着他们,大概以为罗迎珊是个哑巴了。

喏,这里!还有这里!汤唯一捋起衣服说。

呵,是,我老婆。汤唯一不好意思地说。

一一罗迎珊在梦里挣扎着,她每回做梦都奇怪地能够知道是梦,所以,她在梦里挣扎,希望快点醒过来。

出门?婆婆不管儿媳是否不高兴,便说,从来不见你起这么早的,又想溜出去玩吗?

正在寂寞地跟肚子里的孩子说着话,姐姐小满使劲捶她的门。罗迎珊猜想姐姐大概又是想进来看电视,就叹口气,拖了拖鞋去开门。

同学说,罗迎珊,你身后的是谁?

怎么,还不服气?罗迎珊瞪着她们,瞧清楚,本姑娘现在是已婚人士,通常的说法就是做了大人了,知道不?除非你们跟我一样快点结婚,不然,你们在人家眼里永远是孩子!罗迎珊说起来很得意。

我想问你今晚有没有空,想约你喝茶,你怎么说胡惠在等你?毛新亿满是不解。

婆婆的脸笑成一朵花,说,如果你要学织毛衣,我可以教你呀。对了,你知道吗?织毛衣还可以锻炼心智,特别是对孩子育很有用的。

我爱你,老婆!汤唯一又深情地说。

于是罗迎珊一下子从美好的享受里醒过来,拒绝再吃。于是汤唯一就说,你傻呀!你不是宝宝呀?

汤唯一捉住罗迎珊的手,说,好,一定谨遵老婆的吩咐!

呵,孩子?还早得很呢,妈,买一件吧?罗迎珊手托着一件老年装说。

罗迎珊便不再说什么,怕说多了让汤唯一不喜欢。但是每天早上要忍受婆婆的高声大嗓,又让罗迎珊无论如何接受不了。她将薄毯往头上裹了裹,企图挡住婆婆的声音,但是,婆婆的声音仍然固执地往耳朵里钻。

她让我注意点,说什么要有所节制!罗迎珊说完这句,几乎要流出泪来。都是你缠着我的,你妈肯定以为是我不检点,都怪你,都怪你,败坏了我的名誉!罗迎珊终于落下泪来。

姐姐今年二十八岁,仍然没有出嫁。罗迎珊偷偷观察过姐姐,现她人长得很漂亮,看起来不像没人追的样子。难道就是因为脾气不好吗?

要是我不这样呢?罗迎珊故意调皮地问。

告诉我,一,你会一辈子爱我吗?罗迎珊傻傻地问。

你呀,是被我娇惯坏了,没吃过苦头,结了婚就是大人,人家可没妈这么心疼你!母亲点着女儿的鼻子。

虽然刚才跟汤唯一商量过了,罗迎珊仍然没有信心迎接这个小小的生命,便小心地问医生,如果,我不想要呢。

会很痛吗?罗迎珊仍然担心。她小时候最怕打针,看到针头就吓得直哭。后来长大了,得了病仍然不敢轻易打针,宁愿吃苦苦的药。万不得已要打针的话,她会将眼睛闭得紧紧的,仿佛这样可以减少肉体的疼痛。

别心急,没有这么快的。汤唯一说。

汤母说,她可怜什么?可怜的是我们!她不高兴了,可以尽情疯,我们呢,只有忍受!

黄叔说,话也不能这么说。刚才,我是在火车道边找到她的,她口里一直在嚷,让我死,让我死!其实孩子心里明白呢,她也是控制不了自己,也感到痛苦呢!

汤母听黄叔这么说,又看见女儿蓬头垢面的样子,满腹的怨气也一下子散了,心里恐惧地想,如果女儿现在真的丧命车轮底下,只怕自己也会痛不欲生了。她再不怎么样,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哪有说舍就舍得的呢?虽然恨起来巴不得她马上消失,但真要失去了她,恐怕自己会崩溃。

于是心里痛痛地,走过去搂了女儿的头,将她依靠在自己胸前。小满大概也是疯够了,此刻出奇地平静,虽然眼神仍然是呆滞的,但是已经不再狂躁了。

黄叔见母女相依的样子,实在可怜,便叹了口气说,让她去洗一下脸,吃点东西吧。

提到吃,汤母猛然想起,珊珊还在医院。于是急忙将屋子全部收拾干净,又去给珊珊的床加铺了一床被子,好让她回来的时候躺着柔软一些。

但是汤唯一却不见有电话打来。汤母觉得呆在家里实在是个煎熬,便给儿子打电话。汤唯一说,还没有出来,听说出血很多,要输血。

汤母立刻精神紧张起来,猜测可能是摔着的原因,心里恨得牙痒,真想指着女儿痛骂一顿,但是,却只能这么想,哪里还敢惹她?而小满吃过药,早已倒在床上睡着了。

汤母在客厅坐立不安地呆了一会,想起什么,便走到房间,对着死去的老伴遗像祈祷说,老鬼,请保佑珊珊顺利生产,保佑汤家骨肉平平安安。

正在念念有词,客厅里的电话清脆地响起来。她以为是儿子打来的,急忙跑出去接听,原来是罗迎珊的母亲的电话,问珊珊在吗?

汤母惊得一头冷汗。真是早不打,晚不打,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亲家来找珊珊。她脑中急地想着措辞,然后笑着说,啊!是亲家呀?珊珊她不在家呢。

啊?不在家?都快生了,还到处跑,不在家养胎?珊珊的母亲说。

啊?是啊,是啊,我也是这样说,但是她总是坐不住呢。汤母现在还不敢将珊珊进了医院的事情说出来,因为她实在把握不准现在状况如何。

呵,她从小就是这个样子,像个假小子,一刻也闲不住的。珊珊的母亲说。

对呢,还喜欢打抱不平,怀着大肚子还去抓小偷,吓死人。汤母顺着说。

啊?什么?抓小偷?孩子没事吧?珊珊的母亲也吃了一惊。

当时是没事,但是我一直担心呢,怕对孩子生长有影响哦。汤母机智地说。

那么有事没有?检查过吗?珊珊的母亲果然很紧张。

汤母眼珠一转,说,查是查了,说没什么大事,但是珊珊一直好动,只怕会提前生呢。

啊?真的吗?那她现在在哪里?珊珊的母亲急了。

刚刚去医院了,说是有点不舒服。汤母说。她想前面已经做了那么多的铺垫,现在再说珊珊要生的消息,她大概容易接受些,也容易理解些,免得自己多费口舌,还解释不清楚。汤母忽然为自己的机敏感到得意。这样一来,女儿疯致使儿媳早产的事实大概可以掩盖过去了。只要汤唯一和儿媳能够顾全大局,一切应该都在掌控中。

不会有什么事吧?珊珊的母亲急起来。

汤母确信危机被自己化解,便坦然自若地说,亲家放心,唯一在医院陪着她,有什么消息,我会及时通知你的。我猜想,你大概快升级当外婆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