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看了一下旁边堆积如山的晒干了的草席,叹了一口气,极不情愿地跟汪秀蓉一起出了。

于是他笑了,笑得那么的灿烂;我们也笑了,笑得无比的开心。

几十年艰难困苦的岁月和人生巨变,在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雕刻出沧桑的痕迹,往事不堪回,在漫长的日子里,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使这位曾经风流洒脱、才华横溢的英俊少年,磨练成今天的老态龙钟、步履螨跚的样子。

踩过兄妹们的胳膊,踏着父母亲的脊梁。

“你们来啦!”,金庆书高兴地问:“坐一会儿,我出去给你们买点饭菜,大家一起吃!”

母亲把担子从我肩上取下放到自己肩上,说:“别逞能了,还是让我挑吧!”

岁月在一对五十岁的夫妻脸上扎下了一条条深深的皱纹,瘦弱的身躯印记着他们几十年的苦难与沧桑,他们所有的生命历程和生活轨迹都谱写在这块世世代代耕作的农田里。

“文革”终于结束了,知青们6续返回到了城镇里,全国也恢复了中考、高考。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设在镇上的高中。

父亲今天的心情特别舒畅,他成功的讲演,赢得了全校老师和毕业班的学生们的赞赏,从人群中震耳欲聋的掌声里,他享受到了成功后的快感和喜悦。

他把扫帚放到门背后,拿上摔坏的粉笔和课本走上讲台说:“扫帚是用来扫地的,粉笔是用在黑板上写字的,书本是用来学习的;只有手和棍子才是用来打人的,应让它们各尽其能!”

“林彪反党集团,要叛国、篡党、夺权,他和孔老二一起狼狈为奸(台下哄堂大笑)……”

我们学校暂时休课。知青们暂且回城市里避难,在我家院落里,只留下他们几间空荡荡的茅草房。

他们悠扬的二胡、竹笛声从房间传出,就会吸引我们好奇的目光,我们就得往他们房间跑去,聆听我们听不懂的音乐,尽管他们是对牛弹琴,大家也有点贻然自得,各取其乐。

在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他们在生产队的麦田里正行好事,被社员们双双抓住,于是,背上了破鞋和不贞的骂名。

母亲侧过脸大喊了一声:“不准哭!”,并抖动了几下身子。妹妹被震住了,一下子止住了哭泣。

突然,站在后排的金庆书的手被一个女同学的手握了一下。回头看时,校长的女儿钟丽娜正在对他微笑,他感到一阵脸红。

当我走进教室时,全班同学已经到齐,教室里传来的一阵阵朗朗的读书声淹没了我的脚步。我赤裸裸的双脚踩到坚硬的教室的泥土上,感觉到一阵刺痛。回到座位时,我赶紧将自己带来的那双破布鞋套在脚上,鞋只能盖到脚背,脚后跟裸露在外面。

我无可奈何地望着母亲流泪的双眼,天真地问:“那你以后一定给我买一双!”

其实金庆书的表情是装出来的,对她异常的表现并不是无动于衷。

他很清楚汪秀蓉的用心良苦,他也很明白和一位大队支书的儿子争媳妇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这将意味着他被排席厂扫地出门;将意味着自己美好的前程葬送掉;将意味着弟弟在学校交不清学费、挨饿,受同学们歧视。

汪秀蓉再也忍不住了。在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他把金庆书约到砣江边认认真真地和他深谈了一次。

汪秀蓉:“你对我的印象如何?”

金庆书:“不错!”

汪秀蓉:“仅仅是不错吗?”

金庆书:“是的!”

汪秀蓉:“难道没有别的意思?”

金庆书:“没有!”

汪秀蓉:“你喜欢我吗?”

金庆书:“喜欢!”

汪秀蓉:“那你爱我吗?”

金庆书:“不!”

汪秀蓉:“为什么?”

金庆书:“我很尊重彼此之间的友谊。”

说完话之后,金庆书长叹一声松了一口气,他把“不敢”两个字说成“彼此之间的友谊”,此时的心情不可言状。

汪秀蓉彻底失望了。那天夜里,她不知道是带着怎样的伤疼,流着眼泪离开金庆书的。

人们的理智与情感就这么简单:常常是一念之差将擦肩而过的缘分埋藏在一个个生命的长河里,然后尘封于永恒的记忆之中。

汪秀蓉就要嫁人过上家庭幸福生活了,金庆书却孤身一人。

于是,他躲藏在宿舍阴暗的角落里打开了一瓶高粱酒,试图在酒精的麻醉中得到解脱。

在他半醉半醒之间,宿舍房间的门却被一个人轻轻推开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