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一声不吭地跟着成一向前走去,一如十年以来的样子。很快他们避来了大街,来到了一条小巷子里的一个小餐馆。看得出来成一一定在来找她之前就找好了用餐的地方的。

季清愣了半天,才领悟了巡视员的中心意思,并迅反省了一下这几天的表现,似乎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不过,她还是客气地对巡视员的提醒表示感谢。

那一夜,季清却真的流泪了,不过是在瞳瞳睡着了以后,借着台灯柔和的光束,季清久久地端详着女儿。如果是和成一或者干脆像大姐那样独身一人,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呢?念头刚一闪现,季清赶忙摇摇头像是要把这荒唐的念头赶跑一样。

想了,特别想妈妈。瞳瞳使劲地点点头。刚才那个阿姨是不是和瞳瞳一样也想妈妈了?她和咱们说再见的时候都流眼泪了。

但是,在黑暗中季清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辗转反侧一番终于摸索着从包里拿出那个牛皮信封,迟疑了一下,并没有扭亮台灯,只是把它放在胸前。

但此时此刻要让别人触摸到属于她的秘密和与秘密密切相关的事情,纵然那个别人是和她亲如姐妹的大姐,纵然大姐马上要说的就是她曾经固执地追求的真相,季清还是本能地犹豫着甚至抵触着。良久,她把玩着手中杯子,出神地看着那几朵菊花以几近静止的姿态在水中悬着,水色澄清透明,诱着人们努力达到神闲气定的境界。

停了一会儿,屋里没有什么动静了。季清深吸了一口气,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瞳瞳坐在窗前她自己的小桌旁抽泣着,看到她进来,犹豫着看看外祖母的脸色。

“你……”,季清和成一几乎同时转过身,看着对方。最后,还是成一轻轻地扳过季清的肩头。

“听我说,我已经把你的照片寄给我父母了,他们都想见你呢,过几天和我一起回家过节吧。不过你要先原谅我,没经过你允许就把你照片寄给他们了。对了,难道你不想带我去见见你的父母吗?”

“但是,现在不是挺好的吗?难道就非出国不可?而且……”话一出口,季清突然意识到,她很在意成一是否要出国。如果说成一这许多天来生活在对考试成绩的焦虑之中,而她季清则生活在对于成一非要出国和一旦出国以后他们关系的不确定性的忧虑之中,只不过成一的焦虑是她和他都可以体会和感受到的,而她自己的忧虑,到这半句话出口之前是连她都不曾意识到的。

不过,大概食物可能是最好的心理调和剂,不管对儿童还是成年人,都不过分。当各怀心事的一家人坐在餐桌前,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与“非典”有关的话题,父母甚至还对这些日子以来,季清夫妇坚持只要出门就给瞳瞳戴口罩的作法表示了轻微地嘲笑。只是轻微的嘲笑,这也是他们惯常的态度,一直以来,他们在葛平面前表现的任何态度总是在想要表现的程度上有一个减量,仿佛永远在对登门造访的客人。季清私下里曾经希望她和葛平有了孩子以后会好些,但是事实证明,瞳瞳出生以后,老人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倒是季清渐渐习惯了一切,平和地不想改变什么了。

“你知道吗?你爸,你爸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母亲倚在厨房门口,幽幽地说。

B

大姐:

我知道,你已经看到了前一封信,我也知道,你还不能从那年的阴影里走出来。在你的眼里,我是个下贱的,为了出国不择手段的人。或许你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一辈子不再理睬我这个小人。幸好,对我而言,一辈子就要过去了。幸好,还有网络,可以不顾别人的意见,任由自己把想说的话都留在这个世界上。

那年,成一回了老家,季清送他去的车站,其实去车站的还有我。其实,我从见到成一的第一面起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只是,他的眼里只有季清。你还记得那次讲移情的心理学课吗?我知道了,我对成一的爱可能就是对我从小丧父的心理补偿。而且,我也现,其实季清对于成一的依恋也不过是心理移情的一种。但是,那时的我已经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不想念他,不去“爱”他了。当我知道,他要回老家的时候,想到可能春节都见不到他了,我的心就隐隐作痛。那天,我就在站台上,在柱子后面偷看他们。看着看着,我就感到了彻骨的寒冷。那时候,我知道,我没有办法得到成一了,永远也不能。

但是,命运跟我和季清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成一从老家回来以后,季清的父母还是死活都不同意他们的事,季清也在那儿犹犹豫豫,没个痛快话。虽然成一生在南方,但是他也是个男人,他把季清的犹豫看成是对他的不信任。那天,他来宿舍找季清,刚巧季清回家了,你也去图书室了。看他沮丧的样子,不知哪来的勇气,我说我请你吃饭吧。他竟然答应了。那天,我们就在学校外面的小饭馆,要了几个菜,要了一瓶酒,白酒。曹操说什么来着,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那天我俩真是各怀心事,喝了不少。但是,大姐,喝完之后,我才明白了什么是借酒浇愁,愁更愁。当着成一的面,我哭得一蹋糊涂,也吐得一蹋糊涂。成一好象也是第一次喝那么多酒,回去的路上他一边踉跄着,一边扶着我,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唠叨着季清不答应和他结婚就是不信任他的话。不知怎么的,我和他就来到了他的宿舍。等我们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就在我们准备起身的时候,他们宿舍的同事打开了房门,后面跟着季清。我们都惊呆了。

认识季清那么久从来没有看到她动作那么敏捷。打开门就像是被钉在了地板上的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头,一转身飞一样地跑了出去。

成一顾不上穿上毛衣也追了出去。

成一的同屋也像用了隐身术似地不见了。

留下我,头疼愈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