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地送成一走到楼门口。

再见到成一是一个星期以后,快到晚饭的时候,成一突然来找季清,拉上她就去了他们常去的那家叫牵手的小餐馆。在临窗的桌子坐下,成一破例点了一瓶啤酒。季清默默地看着。

“其实,”大姐顿了一下,好像是在考虑怎么说,“其实我们也该理解他,你想想这么大的事情他能不着急吗?”

那个寒假成一没有回南方的老家,而季清也对家里谎称学校有活动,迟迟多半时间留在学校。那里的父母已经分房而居,父亲那时总是很晚才回,回来多半也躲在自己的小屋里看书、呆。而母亲也正忙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隔上几天还要和父亲冷战一回。不过,母亲的目光还是锐利,当季清说学校有活动先不回家的时候,母亲先是漫不经心地噢了一声,但接下来却投来一丝疑虑的目光,嘴张了张像是要追问下去,但终于还是忍而未。面对母亲目光中的一丝怀疑,季清对自己说谎有些内疚,甚至想对母亲坦白她和成一的关系,但是一想到那样的话不可避免要带成一来家里的时候,内疚便和坦白的欲望顿时全消。

但是,季清真的不想去面对。因为看小地,就必然会见到成一。现在成一和小地是夫妻。但十一年前不是,那时她和成一是一对恋人,曾经山盟海誓的恋人。

直到晚餐的时间,父母在各自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而瞳瞳也一直静静地画着,连卫生间都不曾去过,而葛平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电视屏幕半分钟,一切仿佛静止了一样,除了在厨房里忙碌着的季清。

那么……

季清也不看葛平,只对瞳瞳说,宝贝,咱们吃饭吧。吃完饭咱们看猫和老鼠。

像十年前他走后的第一个除夕之夜一样,那声音从万里之外带着太平洋的湿润一下子飘入季清心中隐秘的角落,季清就这么呆呆地握着听筒。本来,她曾期望过,也设想过她与他今生的再次相逢,她想她一定会泪流满面,但是,十年后的她,却只是这么一动不动地握过听筒,手中热热的潮潮的,眼中涩涩的干干的,十年的岁月静静地在眼前在心中流过,全然没有理会电话那端急切的询问声。

季清知道,此刻她要是进去无疑是不合时宜的,对瞳瞳的教育不好,更主要的是还会激起母亲新一轮的愤怒。儿时的季清确实如瞳瞳现在十分粘人,但是却只粘祖母一个人。那时季清的父母都在单位忙东忙西根本没有时间顾及唯一的女儿,童年大部分时间季清就是祖母的小尾巴。其实那时祖母也并不轻松,每天的家务加上还要干一些街道工厂加工的绣花散活,剩下也没什么时间哄着季清玩,通常是在院子里,祖孙两个搬两个小板凳,一个忙活手里的活计,一个看着小人书,几乎不说什么话,就这样静静地过上一个下午。季清不知为什么,不是和祖母呆不够,甚至母亲周末的时候想哄着季清睡觉,季清都会半夜里溜回到祖母的床上。为了这事,母亲先开始还朝季清过火。往往是当时怕,过后总还是不改。如此几次,母亲也就不再说什么,任她去了。现在,听见母亲冲瞳瞳火,季清才知道许多年后,其实母亲还十分在意她们的疏离。

停了一会儿,屋里没有什么动静了。季清深吸了一口气,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瞳瞳坐在窗前她自己的小桌旁抽泣着,看到她进来,犹豫着看看外祖母的脸色。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没上班啊?”母亲有点儿意外,很是关切地问道。

“没有,小地死了。”季清的泪水忽然就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小地,就是原来你们宿舍那个?可惜了,太年轻了。”母亲吧叹口气,去厨房忙活了。

季清的眼泪把瞳瞳余下的几声抽泣吓了回去,瞳瞳怯怯地拉着季清的手,仰头望着她。季清一把把瞳瞳揽在怀里,心里说,千万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