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慢慢地停在祭台下。这座祭台是周国每年祭祀苍天,祭祀农神的地方,在一座小山下劈垒出来的,台正面就是一片开阔地,就是今天聚集千军万马的广场。祭台后面,现在是文王的坟葬,按照文王生前的遗嘱,埋葬在这里,意在生前不能如愿东进,死后上天之灵也要督促东征之军,盼望早日取得胜利。

文王,啊,父王,你从九死一生的苦狱中脱释,回到了西陲之域。你从自己的坎坷人生中悟出了太阳升起的大自然的规律,认识了人类社会中国家竟存的奥理。你庆幸西归,从此开始新的努力,为展周国制定了一项长远的国策,就是把周国的势力扩展到太阳升起的东方,拯救在暴君统治下处于水火之中的诸候百姓,让万里的沃土为天下人民造福。为此,你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迈出了把弱小的周国变成西域的强国,实现东征的宏伟目标的第一步,即开始倾注你毕生的精力去争取图强称霸的事业。

吕尚从车上看到车轮,突然打断甲士的话,口中念叫道:“就是这家伙,就是这家伙。”眼瞪着轮轴。只见轮轴的外端罩着一把尖刀,锋利迫人。吕尚指着这把刀,脸上露着赞尝的微笑对顔石说:“我的袍不幸挨了一刀,就是它造成的。你看,袍角裂开嘴在诉苦呢。”说着提了提下袍,弯腰下去,用手试了试刀刃,并张开手指量了一下刀长说:“看来,这一刀挨得值得。”

吕尚也认出了伍长,就对季昌说:“君主什么时候收用了这个人。”

“嗯,”小女拖长音,故作娇态又带怨气的神态说:“每次爹爹都说一去就回来,就回来,可每次都是一去一整天,叫我好等,我一人在家多冷落呵。”

候般看着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满意地微笑着。虞胜是他的贴身侍从,也是他的一个得力助手,长得身高腰壮,梭角分明的脸上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至今还是一个人,候般曾有几次要给他成家,他都以要跟随服伺候般而推辞了。

这乘战车一直驶到文王灵牌的车边,车上跳下一个身披盔甲、手执长弓的人,对着车中灵牌行礼。他顿揖拜完毕,然后转身来到武王车前,大声说:“闻说武王东征,我父亲令我率领部族八百前来听候调令!”双手一揖,站立着。

武王凭着车栏,对他说:“陈诸候助阵东征,本王得力非常,待战场上杀敌立功,定加奖尝。”回头问吕尚:“尚父,你看他们安排在那里好?”

吕尚是很了解陈诸候的,他父亲叫槲,历随文王东征西讨,几经麾下参战,立下很大战功,现在槲年老体衰,只好把这次出征的担子全交给儿子柘了。他们父子两人爱护众亲部民,忠于国君勤于职守,人们称他们为陈诸候,不分其父其子,一律这样称呼。吕尚问陈诸候:“你父亲身体安康吗?”

“父亲身体安康,只是年岁大了,行动不便。他为不能亲自参加这次出征很遗憾呢。他叫我转达他的心意,深表对文王的怀念,对武王的敬意,还有对你国师的钦佩。”说着,陈诸候又揖了一礼。

吕尚思想了一下,对他说:“有劳你父子一片忠心,文王在天之灵很感激你们;东征胜利后,武王会论功佳奖你们。现在你部就跟在中军后面行进,就作为中军阵的殿后军吧。”

“遵令。”陈诸候回答完,转身上车,驭车回归本队。

武王的座车又启动了,继续向前赶去。当文王的灵车驶到陈诸候的队伍路前,陈诸候又鞠躬行礼,所率部众也纷纷跟着行礼。送过文王灵车,武王的座车,等中军队伍过后,陈诸候就指挥自己的队伍开上大路,插进中军和后军的中间。

这样的行军,度十分的缓慢,但大军越来越壮大,长龙队伍越来越长。还有很多诸候的队伍,都被安排在队伍的最后面。这条雄壮威武的长龙就带上了一个须飘散的尾巴。

吕尚回头看到陈诸候的队伍并入大部队后,自言自语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啊。”他见人思情,想起了一些往事。槲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将领,每阵参战,都冲杀在前,都在最关键最困难又最激烈的地方,顺利完成任务,凭着坚强勇敢立了功勋,因而深得文王的爱护,柘也随父参加过几回征战,得到一定的锻炼。几年不见,柘长得身强臂壮。吕尚心里产生了爱护之心,不禁提醒武王说:“你看陈诸候,年轻力壮,一定会成为一名好将领。”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国军队中,能真正成为将领的人不多,要选出将帅来,更是少如麟角凤毛了。对为将之道,我还是懂得不多,尚父能再讲一点吗?”武王平时就比较好学,经常询问吕尚各方面的问题,现在在行进的路上,他也不放过这个机会。

吕尚也好为人师,一有机会,他就趁着回答问题,总结亲身经历的经验和教训,来完善并丰富自己的学识,此时,听到武王提出这个为将之道的问题,平时自己也在各种场合思想过,这方面的内容是十分庞大而深邃的,只是在行进的车上,一时是说不透切的,要从那里说起呢,他想了想,才说:“战争,是国家大事,它关系着国家的存亡。一战决胜负,也决定了国家的命运。这样,国家的命运就掌握在将帅的手里。好的将帅将是国家的辅佐。坏的将帅,会危害国家。历代君王都非常重视将帅的问题,都经过反复审察才任命将帅的。”

“就是说,国君先要了解考察将帅好坏的条件罗。”武王身这一国之君,当然对将帅的问题也有所考虑的,听到吕尚这样说,他马上掌握了这个问题的切入口,就问道。

“正是,”吕尚满意地笑了笑,顿了顿,接着说:“评判将帅的原则,一般有五种才德和十种缺点。五种才德是勇敢、明智、仁慈、诚信和忠实。勇敢,敌人不敢侵犯;明智,敌人难于扰乱;仁慈就能得人心;诚信就不欺骗别人;忠实就能一心为国。所谓十种缺点是:勇敢而轻于牺牲的,有暴躁而急于求成的,有贪婪而好利用的,仁慈而流于姑息的,聪明而胆小怕事的,诚信而轻信别人的,廉洁而近于刻薄的,多谋而犹豫不决的,坚强而刚愎自用的,懦弱而依赖别人的。这些缺点都容易被敌人所利用。为将的缺点不能不察啊。”

武王高兴地赞叹道:“尚父说得好。只是如何才能知道将帅的才能智识呢?”

“要务实考察,不能以貌取人。要审察他们平时的为人作风和处事能力。目前有八种考验方法。一是提出问题,看他能否了解清楚;二是详尽追问看他的应变能力;三是用间谍考察他的忠诚程度;四是明知故问,看他有无隐瞒,借以考察他的品德;五是让他管理财物,看他是否廉洁;六是用女色试探他的操守如何;七是告诉他危难的情况看他是否勇敢;八是看他醉酒后能否保持常态。这样就能看出一个将领是贤还是不贤的区别了。”

“尚父讲得透彻,实在太好了。”武王说,他是在吕尚的教导下成长的,也养成了良好的善于提问题的习惯,不断从吕尚身上学习一些有关国家问题的大道理,接着又问:“已经知道如何选拔将帅了,但将帅身系战争胜败、国家存亡的大问题,兵权在握。国君该如何处事现将帅的关系。”这是个武王十分关心的问题。

吕尚明白武王的心结,笑着回答:“凡国家遇到征战大事,就要选拔任命将帅,率军征战。国君把作为军权的标志权杖亲手交给将帅,让将帅专心致意地云对敌人,国君不能在朝中遥控指挥,以打乱将帅的布署。国君既交命于将帅,从此军中一切事务,听命于将帅而不听命于国君了。有军谶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目的就是要将帅不受干扰,全力去争取胜利。”说到这里,刚好碰到了一段坑洼不平的路面,战车一阵颠簸,吕尚打住了话头。

武王利用吕尚这个停顿的空隙,思考着吕尚所说的内容,想起了一个问题,等到战车平稳时,马上问道:“如果国君随军征战,又该怎么办呢?”

“这个……。”这是个权力归属问题,国君和将帅之间也存在着争权夺势的问题,吕尚想了一下,才说:“那又另当别论了。国君督军征战,国君即将帅,就没有必要再任命将帅授于大权了。就象我们这次出征,你指挥大军,本身就是将帅。其他将帅就成为辅佐裨将。”

武王听罢点点头,“这些关系还很微妙复杂呢?尚父,你接着说吧。”吕尚这番话解开武王心中的这个症结,他就鼓励吕尚说下去。

吕尚说:“作为将帅,接受使命后,就要统一意志,临敌决战,就要见机而行。见敌虚弱就前进,见强敌就停止,不能轻敌大意。身居高位不能轻视别人,要与全军同命运,与士卒同甘苦。士卒没有坐,将帅不要先坐,士卒没有吃,将帅就不要先吃。爱护士卒,士卒就能尽力为将帅作战。”

“好,说得好。”武王赞叹着;接着又问:“将帅是全军之主,用什么来树立威信,做到明察,令出必行呢?”

“将帅率军征战,没有比统一意志更为重要的事了。军队能统一意志,就能行动自由,象一个人一样。黄帝曾说过:‘军队意志统一就能符合战争的规律,就能做到用兵如神。’要做到统一意志,全军就必须纪律严明、号令专一。这就特别讲究赏罚分明。将帅以诛杀地位高的犯错的人来树立威信,以奖赏地位低的有功的人来体现明察。这就是杀一人震惊全军,赏一人万人欢悦的道理所在。刑罚能触及最上层,赏赐能达到最下层,将帅的威信就能够贯彻上下了。”

武王听入了神,他为尚父的才智学识所折服,他更钦佩尚父了,他为有这样一个人作为长辈作为国中支柱而感到信心百倍。和尚父在一起,连平常的行军途中,也可以深受礼智的教育。

接下的数日行军,行进度更加缓慢了。因为沿途汇拢来的诸候队伍不断增多。东西南北各方的大小诸候纷纷来投。队伍快到黄河边上时,已经增加了数倍。前队是越走越快,而后队却是停停走走,越走越慢。后军还拖着一大串尾巴,是由众多的小诸候的队伍临时组成的。大军行进的路上灰尘阵阵翻滚,连续几日都是晴天气候,更加激了灰尘嚣张的气氛。

隐约可以听到黄河的浪涛声,也开始感觉出干燥空气中飘来的阵阵湿气。武王精神振奋了,几天来的行进,眼见就到了第一天堑-------黄河,军队将面对着一场新的严竣的考验,考验德力,考验军力,更考验由民心汇成的无形威力。

黄河水奔腾的呼啸声一阵阵随风传来,伴着队伍行进的鼓声,激励着士气。士卒们默默地加快了步伐,连马蹄声也显得轻快急促。武王的心情激动不已,黄河到了,这是东进的第一关,这是部队行动要解决的第一问题。而过了河后,又将面临着解决这次行动的主要目的的大问题。

前面有一乘战车逆道而来,马蹄声响得又急又脆。战车直驶到武王车前,隔着车,一个年青人大声地对武王说:“武王、尚父,你们到了。”声音洋溢着兴奋和激昂的情调,“遵照你的旨意,我们都准备好了。蔡叔让我先来告知一声,等驻扎下来,再作详细汇报。前队已到了黄河岸边,按规定进入指定驻扎点。这里是一张黄河两岸地形图,请你们审察,”说着,递过来一卷羊皮。

武王接过来,说:“很好,你们辛苦了。”他迅地展开,并伸出一半给吕尚。两人各执一边,齐头看着,指着点。

“这里,这里,”武王口中念道:“中军就驻在这里,你看如何?”抬头征求吕尚意见。见吕尚点头,武王又说:“这边有一片树林,就让后军驻扎在林边沿。到了岸边,我们先去察看一下实际地形,然后安排渡口和线路。”武王立即高声叫来两个传令官,交代了部队分驻阵势。

传令官的战车刚一个向前一个向后离去,毕公高又来到武王车前,他先与雷震打个招呼,回头询问武王,部队快到黄河岸边了,有什么指示。

武王又重述一遍刚才的布署,把羊皮交给毕公高说:“你先赶到前边地,指挥部队分头驻扎,我们随后就到。”

“我先带上大帐篷,一到岸边先把中央大帐搭起来,你看如何?”毕公高是个遇事能周密考虑的人。

“好。”武王答着,挥手示意侍从带过负责驮载大帐篷的两乘辎重车,跟在毕公高车后,然后他回头对仍停车在一边的年青人说:“雷震,你带毕公高先赶回去,按布署的执行。具体事情等晚上到大帐中再商议。你们打前站的人马辛苦了,先休息一下,明天再行动。”

雷震刚要启动战车,又叫车夫停下,他对武王说:“差点忘啦,我们已经找到了老船公,还有他们那一帮船队,都在等候听令。就这个,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