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三十多岁,蓄着寸头,个子不高,浑身上下肌肉凸起,就像个健美运动员。他面色苍白,浓眉大眼,五官的线条刚毅,腮边有道细细的疤痕,像是被人用刀斫之后留下来的。他彬彬有礼地站在一旁,笑着对那小姑娘抱歉地点点头,待她端着茶盘出去后,再将房门轻轻地合上。“不会吧!难道这果然是真人秀?”我带有几分疑惑地想着,同时心里也感受到一丝微微的恐慌。

我们从天台上慢慢踱下楼去。舞厅里的节目正举行得热火朝天。那位富态的中年女歌唱家仍然独自垄断着舞台。她张大了嘴巴努力地演唱,似乎越唱兴致越高,竟毫无退场之意。我有点无聊,想回家了,又不知如何才能离开这座小岛。燕子何等冰雪聪明之人,不待我开口说话,便再次拉住了我的手,在舞厅各个包房之间的通道上不停地转悠察看。后来终于在通道尽头一个隐秘的拐角处找到了一间小包房,那里面灯光昏暗,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于是燕子便牵着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和燕子只得在舞厅角落的沙里坐下来,有人给我们端来了饮料和果盘。一位身材肥硕的中年女歌唱家正在台上演唱。这歌唱家很有名,经常在全国各大电视台的晚会节目里出现。她穿着白色拖曳的长裙,脸上有颗明显的黑痣。她的声音慷慨激昂,正是我不太喜欢的所谓美声。燕子不断地被一些熟悉的客人拉起来跳舞。也有人试图邀请我,被我礼貌地谢绝了。

我们来到湖边码头上,一艘银白色的小帆船早已静静地等候在岸边石阶旁。夜幕不知什么时候已完全降临了,蓝黑色的夜空中月色如练,银汉灿烂。波光盈盈的湖面上,帆船飞快地游弋着,哗哗地激起雪白的浪花。那不停地摆动着双臂划桨的船工竟然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他正在哼唱着时下流行的小调。对面草木丰茂的小岛上,那些造型别致的小洋楼在树丛中显出黑魆魆的轮廓,窗户里闪烁着五颜六色的灯光。

不一会儿,咖啡煮好了,浓郁的香气溢满整个房间。我从机器里取出小玻璃壶,顺手拿过强辉和我的杯子,刚要朝里边倾倒,强辉却再一次拦住了我。他用手扶了扶眼镜,看看我,又低头看看热气腾腾的咖啡壶,脸上突然流露出一种令人费解的表情来。他问道:“杨杨,难道你不觉得它里边还缺少一点重要的原料吗?要是这样,这咖啡可就索然无味啦!”我听了这话顿时内心一紧,连汗毛都倒竖起来,以为不幸遇见了小熙她们平时在闲聊中经常提起的那种爱好嗑药的“嗨哥”。我镇定了一下,默默地摇了摇头。

包房里点缀着各式各样海洋生物的贝壳和热带植物。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清澈透亮的湖水波光粼粼。除了金黄色的榻榻米和一张矮壮粗腿的橡木桌子,美工师还在靠窗的地方特地设计了一个造型逼真的黄铜舵盘,这舵盘已被许多客人的手指摩挲得铮光亮,它仿佛正在向前来小酌的客人委婉地诉说咖啡是一种舶来品,它第一次从遥远的南美洲进入中国,就完全依赖了航海的手段。

我听了非常惊讶,没想到他飞扬跋扈的性格,还如此善解人意,说不定我过去真的错怪他了。我什么话都没说,把cd盒拿起来,假装对其中一张唱碟感兴趣,举在手里看了很久。“到了。”强辉说道。他将车停靠在路边一家叫做湖滨酒店的高楼大厦的前面。就在打开门准备下车的一瞬间,他又转过头来对我郑重地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是无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