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深夜从南山下来之后姐夫就一直忙碌不停,神神秘秘的,有时很晚回到家里还抓起电话一打就半个小时。我知道他是为争取与人合伙介入替夏修大楼的事在操劳,于是也不去打扰他。我每天在电脑上精心地打造博客,反复挑选模板,设置背景音乐,后来还心血来潮,粘贴了几张自己最近拍摄的生活照片上去,将那儿打扮成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小花园。我差不多快将替人当枪手的这件事忘了。

“我的卧室是一个标间,我还清楚地记得房间的编号是2o1,里面的装饰虽然简单,但至少安装了空调,墙上的镜子反衬着浪漫柔和的灯光,紫红色天鹅绒窗幔给人神秘温馨的印象。我躺在床上,用手抚摩着胸口,希望能减轻痛苦。她不停地替我端茶倒水,问我轻松一点没得,那焦急的神情至今回忆起来仍然令我感动不已。

“我知道我的表情已经把自己出卖了,于是便赶紧转移话题说道:‘你现在当老板了,生意还可以嘛。’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回答:‘你莫取笑我,工厂倒闭了,没得办法,才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嘛!啥子老板不老板的?哪像你们,动不动开小车住别墅。你们才是真正的企业家!对了,你究竟在哪儿高就啊?’我没有回答,顺手从口袋里掏了张名片递给她。她接过去仔细看了看,一本正经地点着头说:‘总经理,不错呀,以后有事相求的时候你可得帮忙哦!’我前言不搭后语地敷衍了一句:‘岂敢岂敢。’我们就这么客气地聊着,直到雨停了。

“在此之前我从未进过美容院,更搞不清楚啥子叫做按摩或洗脸,因此当她大方而热情地迎上前来,温柔地问我需要什么服务时,我一时木讷,竟不知如何作答。她笑了,笑得那样开心,那样灿烂,连她身后那群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们也互相交换着眼色,微微有些诧异。

“不知为什么,在个人情感问题的处理上,我总是感到迷失和怅惘,就像只无头苍蝇,始终寻找不到真正的目标。家庭对我来说就像个驿站,而我老是扮演着驿站中那位可怜的蓄势待的旅客。我后来时常回忆起那个天气酷热的下午,假设要是那天她真的赴约将会生什么情况,也许,我会提前将幸福牢牢地抓在手中,也不再去经历那些无穷无尽的烦恼,然而,生活真如此简单吗?

“后来她终于出现在工厂的大门口,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步履匆忙地朝学习室方向走来。她薄施粉黛,面容苍白,在喧哗拥挤的人流里显得格外清丽脱俗。我赶紧起身迎了出去,在大楼底层光线昏暗的走廊上拦住她。她对我和蔼地嫣然一笑。

“她优雅的身姿几乎每夜都飘然而至,来到枕畔伴我入眠。她时常在睡梦中与我笑闹嬉戏,那聪慧开朗的个性简直令我痴迷。我明显地消瘦下去了,逐渐变得沉默寡言。每天只要一下班,我就尽快地骑着摩托绝尘而去,逃也似地离开那个沉闷单调的小镇,生怕会偶然遇见她,再次加深对她的思念,重又燃起爱的希冀。可是后来我觉这种刻意的逃避不但毫无用处,反倒使我越陷越深。

“参加安全组学习的时候,我总喜欢偷偷地看她,她的一颦一笑那么惹人怜爱,几乎令我销魂夺魄。我好几次忍不住躲在玄塘庙河街的小巷口痴痴地等待,这是她每天下班回家的必经之路,只要一见到她我就会身不由己地跟着她走,就像她的身上带有某种无形的磁铁。我常常凭空想象自己对她一本正经地求爱,而她羞涩地欣然答应的样子。每逢想到这里我都会情不自禁地独自傻笑。

当家明高大的身影即将从机场安检口消失的时候,我感到自己那颗体验过太多哀伤的心就像玻璃一样碎了,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家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用关切的目光看着我,却什么也没表示。在他那充满睿智和学问的头脑里,也许很清楚地明白,我这眼泪并不仅仅是为离别而流的,过去萧莹莹一手策划并制造的那些令人指的阴谋,他不但和我一道亲眼目睹,还以著名的强辉房地产开公司律师的身份介入其中,为救助强辉和小熙开展过不少工作。

众多网络读者看了她的照片,都理所当然地将她当作该部小说的原创作者,甚至认为小说中虚构的励志型女主角杨杨就是她本人的真实写照,大家因此非常喜爱她,而且显然由于习惯和粗心的缘故,许多人都往往将她的名字误读成杨柳。我对此也一概不加以任何辩解,只希望能借机将作品炒得更红。我觉,人们普遍的思维习惯都差不多,总是喜欢将任何事物都想象得尽善尽美,一个作者如果写出了不俗的作品,那么大家就会在心里进一步产生联想,希望他(她)是个天才,不但秀外慧中,而且最好不要有那些十年寒窗以及增删五次、披阅十载的艰辛创作历程,以免将自己的容颜弄得焦头烂额,像作品内容一般充满了无尽的坎坷和沧桑,因而失去被当成偶像崇拜最重要的原始资本。

“回到办公室后我无心处理堆积的事务,关上门,把自己反锁在里面。不知为什么我特别思念她,恨不得马上又能见到她,她美丽的面容时刻在我的眼前晃动,尽管我们刚分手还不到十分钟。我靠在办公室里舒适的沙转椅上,呆呆地盯着桌上的电脑,电脑显示屏里闪动的全都是她的模样。

“我从手机里调出她的电话号码,却又不敢贸然接通。那号码还是凌晨当我们二人面对面赤身露体地拥抱着,正处在春情荡漾的浪漫时刻,我猛然想起来并向她打听之后,才迫不及待地存入手机里的。记得她当时见了伏在我光溜溜的肩头吃吃地笑,还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又没有走,这么着急干啥子?’

“直到晚上8点多钟,我在办公室里才鼓足勇气拨通了她的电话。听着那优美动听的彩铃声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了频率,‘喂,哪位?’她接了电话,那声音格外温柔,让人觉得连骨头都酥酥的。我沉默着,不知如何开口。

“她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搁下电话,只是默默地等候着,那一刻安静得我们彼此能听见对方的呼吸。我猜想她大概已经晓得是我,于是故作镇静地问道:‘还在忙吗?’她在那头轻声笑了一下:‘不忙,你呢?’‘没事儿,就是想问候你,听听你的声音。’我用试探的口气说。‘哦!’她异常温存地回答。

“我紧张的心终于松弛下来,便与她开始了天南海北的闲聊。也许是由于在电话里彼此见不到对方,反而摆脱了那种要命的拘谨的缘故吧,她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不时出悦耳的笑声。通过与她这种贴心的交谈我才明白,原来早在七年前,当我站在玄塘庙河街的小巷口,如同个傻瓜那样不问青红皂白,刚一见面就对她稀里糊涂地起进攻的时候,她差不多同时也悄悄地爱上了我。

“尽管事后曾多次偷偷地嘲笑过我的粗心和冒失,当时我那言辞笨拙的表情在她印象中也显得分外滑稽,但她对我的勇气却是极其赞赏和认同的。她认为惟有这样才能充分体现一个男人的真实,这种场面是值得女人一生怀念并珍藏的。她万万没料到我后来又毫不顾忌她已婚的身份,居然再次找借口接近她,大胆地约她出来一道去练车。她说她真的还为此动摇过。在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没有举止轻浮地只身前来赴约。

“在她当年单纯幼稚的头脑里,我曾是她梦中唯一的白马王子,是完全不能与身边灰暗混浊的现实混为一谈的。她非常懊恼自己仓促的婚姻,怨恨她的父母实在糊涂,居然轻信媒妁之言,为了在眼下看来几乎已毫无价值可言的一纸大城市户口,强迫她与那个过去从不认识的陌生男人结了婚。

“她甚至后悔那次练车分明接受了我的邀请,最终却没有如期赴约,从此失去了改变生活的机会,只能死心塌地追随那个嗜赌为命的男人,成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直到‘汤圆阿姨’后来在南山上与我邂逅认识,并惊喜地给她打电话时,她在那一瞬间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上天有意的安排,是我们二人注定要历经波折才会拥有的一段缘分。

“我们聊得非常专注,丝毫没感觉时间在飞快地溜走,直到楼下的保安见我办公室的灯光始终亮着,上楼来敲我的门,我才知道已经很晚了,于是便趁机对她出邀请:‘小婕,明天下班之后有空吗,我们一起吃晚饭吧?’她欣然答应了。我放下电话,觉得胃里相当难受,方才想起自己一整天除了喝水,几乎没吃过任何东西。”

那天晚上夏穆谈话的时间并不长,匆匆忙忙就结束了,因为磁器口这家老茶馆里没有包房,四周“斗地主”的人不断地大声喧哗,谈话实在难以继续下去。不过夏穆好像挺喜欢这里古朴典雅的环境,尤其是楼下那几个演奏得十分卖力的民间艺人。我们下楼走出了小镇的街口,他还不时频频回,朝那远远的茶馆投去不舍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