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瑜扶着她的肩膀放她躺回去,给她拉好被子,拂开垂到她额前的碎,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轻轻拍着她的身子,“我有点事要做……睡吧,我就在外面。”

突然听见这活死人嘴里冒出这么一句话,楚楚心里像是被狠掐了一把似的,疼得一下子醒过神来,一步窜了出来,站到萧瑾瑜身边怒气冲冲地瞪向萧玦,“他才不跟你一样呢!”

“楚丫头,来得正好……你喂他把粥吃了,奶奶给你们煮豆沙圆子去。”

鸡零狗碎东拉西扯,酒喝得多了,被这一家人的热闹围着,心里既暖融融也空落落的,空到好像灌进去多少杯酒都填不满。

萧瑾瑜嘴角抽了一下,硬着头皮道,“是……今天才想起来没备过年的礼,镇上商铺都关门了,就去县城采办了一些,没来得及跟家里说一声,让你们担心了。”

“我知道……”

楚楚笑得甜甜的,看着杵在一边满脸黑线的景翊,“才不会嘞!景大哥也是好官,不打好人!”

可楚家世代仵作,尸体误上饭桌的可能实在微乎其微。

楚楚抬起胳膊肘子使劲儿往楚河胸口一顶,把楚河推到一边儿,急道,“你快点儿弄凉水来,要带冰的,他得泡到冰水里才行!”

楚楚“哦”了一声,嘟囔一句,“咋不是鱼啦……”

看着楚楚跟楚奶奶进去,萧瑾瑜才现自己刚才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楚楚急得瞪大了眼睛看他,“为什么呀?我家离这儿可近了,再走一炷香的工夫就到啦!”

顾鹤年这才收了针,喂给他一颗药丸。

季东河一愣,药方?

萧瑾瑜眉梢微挑,“听不懂?把上衣脱了自己照照镜子就懂了。”

萧瑾瑜轻轻点头,目光细细地扫着光秃秃的湖面,像是真想要在里面找出只水鸟来似的。

萧瑾瑜忍痛忍得有点气喘,“老毛病,没事……吃点药就好……”

“鬼……”

“真的没有……”

“伺候你泡澡呀,你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水那么凉,你要是坐不稳掉进水里就坏了,我得抱着你才行。”

“那……那我给你找大夫去!”

楚楚忿恨地瞪着跪在地上的小二,那模样像是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我也看见了!”

“还有吗?”

“好……”萧瑾瑜刚想说回府,突然想起来这屋里似乎少了个人,“谭大人呢?”

楚楚抿了抿嘴唇,小声追问了一句,“女的?”

看清怀里物件的时候,谭章顿时腿脚一软,惨叫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连滚带爬地甩掉粘在襟口的肉块,对着肉块一阵狂磕头,“我的亲娘啊!亲娘啊!”

“嗯……”再不给她找点事做,她恐怕是要一直这么看下去吧,“楚楚,尸体可取来了……”

回季府的路上,楚楚拐了个弯,办了一件事,一件从京城出来起这一路上她都在心里盘算着的事,办完这件事回到季府已经是大中午头了。

王妃?哪儿呢?

唐严笑容一收,脸色倏地一黑,“别他妈跟老子提排骨!”

马车里静了一静,一双温软的小手爬上他没有血色的脸颊,有点笨拙又小心翼翼地抹拭着他脸上淋漓的汗水。

不到一刻,马车就停到了一户农家大院门口,敲开门一问,还真是村长家。

萧瑾瑜徐徐叹出一口气,是你吓死我了……

皇上差点儿没绷住,赶紧转头对萧瑾瑜非人的脸色视而不见,含笑看着楚楚,“朕回宫就找人算个良辰吉日,马上下旨赐婚,楚姑娘,这样可好?”

出来的时候跟爹说好了,要是能进六扇门就让人捎个书信回去,要是进不了,那就回家继续跟着爹在郑县令衙门里学手艺。

“那我告诉你,薛越生有隐疾,有碍房事,所以他才找上一个当红相公而非花魁娘子,所以,是他承欢于古遥……薛越能记下这份账目,全是托了在京官中颇得艳名的古遥的福……你若想求证,就问问你楼里那个叫曼娘的花魁,她没与你说过,但已经对景翊知无不言了。”

萧瑾瑜神色黯了一下,“好……”凭靠左手支撑在轮椅里立直脊背,正襟危坐,萧瑾瑜才静定如初地道,“我今日要将案犯许如归缉拿归案,当面知会楼主,失礼冒犯之处望楼主包涵。”

萧瑾瑜被吴江和景翊陪着进浴室的时候从她身边路过,就只不深不浅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没走?”

景翊按住古遥爬上他腰带的手,在喘息不定的美人耳畔轻语,“不许动。”

“景翊能让他昏过去,自然能让他醒过来。”

“回王爷,看见了。”

景翊端得一本正经的声音飘出来,“记得叫你们花魁来一趟,本官有话问她。”

躺在地上的男尸□,各种新旧伤痕深深浅浅疏疏密密地爬在这副明显经过精心保养的皮囊上,一个刑部仵作打扮的老头儿正蹲在尸体跟前,一边仔仔细细地摸索查看,一边有理有序地一声声喝报出这雪白细腻的皮囊上的每一道伤痕。

萧瑾瑜在面前铺开张空白的尸单,重新捉起笔来,在砚边上抿了两下墨,“说吧。”

等她想起来,那就不是安安静静愣的事儿了,就听见一片寂静中划过一声惊天动地见鬼似的惨叫,“妈呀!”

萧瑾瑜微怔,自打颁下文书严令禁止说书人编排与官府衙门有关的段子起,他已经好些年没听到有人把这三个字说得这么一本正经了,这会儿还捎带着个什么九大神捕,“你要报案,还是要伸冤?”

“你三个月前嚷嚷着要找的那个人,可找到了?”

楚楚激动得都要找不着北了,“我还是头一回见着活的神捕呢!”

她隐约记得,刚才去西验尸房路上,她跟七叔讲六扇门,七叔就跟她念叨什么三法司来着,她觉得他俩说的完全是两码子事儿,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听,没往心里去多少,自然也就没问这三法司是个什么。

“咳咳咳……是,是啊……咳咳……”

“这会儿正在西验尸房考检验。”

萧瑾瑜没再就卷宗的问题跟他纠缠,因为跟这个人纠缠这件事儿一点儿意义都没有。

楚楚眼睛一亮,跟见着亲人似的,“你知道紫竹县?”

郑有德的鼻子都要被这人气歪了,也不管什么京城大老板了,“这是衙门里的事儿,是公务,是你一个草民能问的吗!”

萧瑾瑜浅笑着把楚楚揽到身边,“我是替她问问……若她也问不得,我们这就吃饭去,不在这儿碍事了。”说着还抬手拢了一下楚楚乱七八糟的头,“饿了吧?”

抢在楚楚点头之前,郑有德急道,“不行!楚丫头不能走!”

楚楚扁扁小嘴,王爷这么一说,她还真饿了呢,“为啥呀?”

“你爹和你哥都忙着……你得留下,验个……不是,验块儿尸!”

楚楚一下子睁圆了眼睛,“又有新尸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