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吹灭火折子,一只手拎着食盒,一只手端着灯台,刚走进来就看见躺在床上的萧瑾瑜像脱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脸色惨白一片,冷汗淋漓,顺着鬓角直往下淌。

萧瑾瑜一抹笑意僵在脸上,瞠目结舌地看着楚楚,苍白的脸颊上以被楚楚嘴唇碰触的地方为中心,迅漫开一片滚烫,就听她趴在他胸口带着浓浓的睡意说出一句差点儿把他送回阎王殿的话。

哪知道楚楚一下子叫了起来,“呀!你睁眼啦!”

听到楚楚的声音,萧瑾瑜的身子明显一僵,手上倏地一松,一下子扑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再想撑起身子,手已使不上什么力气了,只引得身子一阵抖。

萧瑾瑜攀着楚楚的肩膀坐回到轮椅里,本就格外脆弱的腰背挨了太多拳脚,一时疼得只能松垮垮地靠在椅背上,可传到小二耳中的声音还是那样清冷平静的,“我说过了,是你找死……”

季东河赶忙迎上去,脸色一点儿也不比萧瑾瑜的好看,“王爷,这里……就是了,您随意看吧。”

萧瑾瑜默默收起尸单,“我看字头晕,你说给我听吧……你可能确定,今晚现的碎尸和先前那些是属同一个人?”

楚楚一愣,接着就“噌”地跳了起来,“呀!我差点儿忘了!我给你炖了莲藕猪骨汤来着,这会儿恐怕都在外面放凉了!”

萧瑾瑜默叹,若非剖解尸体无数,她又怎么能知道这些……普天之下怕再难找到第二个这样的仵作了吧。

楚楚一脸成就感地笑着,“我在观音庙给你求的护身符。”

拿在手里……

谭章先从地上爬了起来,腆着笑脸弯着腰对萧瑾瑜道,“外面风大寒气重,王爷里面请吧。”说着就要来推萧瑾瑜的轮椅,手还没沾着轮椅就被唐严扬起剑鞘狠拍了一下。

刚才那盅虾仁炖蛋的香味实在诱人得很,看不出一个小镇来的仵作丫头倒还是个会点菜的主。

风寒在别人身上就是个头疼脑热咳嗽喷嚏的小病,在他身上就如同其他任何叫得出名字来的小病一样,随时都可能要了他的命。不过,就一个白天,应该还撑得下来,没必要吓她。

“真的!等到了楚水镇我带你去看看就知道啦,他家的猪养得可好啦,比谁家的猪都能吃,长得又白又壮实!”说完又补了一句,“你也该多吃点饭。”

萧瑾瑜噎了一下,听她这毫无邪念的一句话,怎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专门就是用来摆着看的……一时间不拿书的那只手居然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了。

目光从萧瑾瑜紧绷的上身一路移到了他困在轮椅中毫不着力的下身,楚楚突然若有所悟,盯在他下面一处,咬了咬指甲,“这个……不在你能力范围内吗?”

楚楚抿了抿嘴唇,边想边道,“其实……你那也不算是骗了我,你是让我帮忙找证据抓犯人的,只是没说清楚,害我白白错怪你,所以……算咱俩扯平啦。”

萧瑾瑜轻轻摇头,“不必麻烦,我会帮许老板记起来……”

“王爷跟她……”

萧瑾瑜脸上一热,旋即脸色一沉紧锁眉头道,“传令下去……保持尸体原状,任何人不得靠近……我去验了再说。”

景翊接过茶杯,转手搁回桌上,“我是来寻人的。”

萧瑾瑜头也不抬,“你记得他每个衣带是怎样打结,结在何处,是松是紧吗?”

楚楚不好意思地一笑,“那会儿是因为没有回家的盘缠,现在有啦,当然是回家学手艺好嘛,光在京城干杂活怎么会有长进呀!”

贵成这样,楚楚还以为这酒楼得是用真金白银盖的呢,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京城最富贵的酒楼居然是立在荒山的一壁悬崖上的,打眼看去就是个高墙围着的大宅院,比起安王府的气派程度都差远了。

“急什么,先吃了再说吧。”

“我没动过。”

吴江脸色刚缓了缓,楚楚已经把一碗赤褐色的汤水捧到吴江面前了,“这姜汤是煮给他暖暖身子的,大哥先将就着喝一碗吧,饭马上就能吃啦。”

“那倒没有,这个是我猜的。”楚楚盖上这个锅盖,又蹲下身子去生另一个炉灶的火,一边生火一边向萧瑾瑜有理有据地陈述她的推理过程,“王爷不是皇上的七叔吗,听说皇上比我还要大几岁呢,我有个表叔都快五十岁了,那王爷可不得是个小老头儿啦?”

萧瑾瑜没回应他这句话,一言不地把目光投回到排在第一页的尸单上,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紧,“这是哪个案子的死者?”

见楚楚半信半疑地瞅着他,吴江把腰间的佩刀取了下来,递到她眼前,“楚姑娘想必还记得这把刀。”

“知道,知道……这个怎么不知道,郑县令嘛……”待这个此生头一回听说的地名从脑子里飘走,老书吏不动声色地道,“可是姑娘啊,你这世代仵作,怎么就是官宦世家了啊?”

他也知道楚楚排到了一号,第一个在这个屋子里出现的肯定是她。

别人什么反应吴江不知道,反正他这会儿是快憋出内伤了。

“别别别!”景翊听见御史台梁大人这六个字瞬间不淡定了,“上回我爹撺掇着这老爷子参我一道旷工折子,害的我跟着工部到山沟里挖了仨月运河,这都快到年底了,你可救苦救难积积德行行好吧!”

书生笑着点头,颇认真地道,“当然有,前院洒扫的,中院伺候的,后院洗衣做饭的,女人多了去了。”

萧瑾瑜漫不经心地答着,“不是……”

“那是什么时候染的啊?”

“三年前了……”

“那还不太久,以后我多给你揉揉,能控制住。”

“嗯……”

“那……你的腿,是因为风湿病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呀?”

“不记得了……”

“啊?”

“太小了,不记得……大夫说是摔的……摔伤我的宫女早就被处死了……”

楚楚心疼地揉着萧瑾瑜瘦得见骨的脊背,“该死!”

“辕刑死的……”

“啥是辕刑呀?”

“五马分尸……”

楚楚好一阵子没说话,半晌咬了咬牙,“那也不可怜,谁让她摔伤你的……”

“不记得了……兴许是我小时候不听话……”

“才不是呢!你最听话了!”

“……”

楚楚停下来又往手心里倒了点儿药酒,再揉的时候明显更温柔更仔细了,“王爷,你每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最受苦的就是腰啦,瞧你腰上僵的,肯定疼坏了吧,怎么不早点把我叫起来呀……”

萧瑾瑜本来已经在这力度恰到好处的揉按中放松下来,昏昏欲睡了,突然被楚楚在腰上一揉,身子一下子绷紧了。

腰部确实是他身上极脆弱也是极敏感的地方,楚楚一双热乎乎软绵绵的小手在他腰上规律地揉捏着,每一下都让他整个身子微微颤。

楚楚停了停,小心地问,“王爷,我弄疼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