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楚楚差点儿跳脚,“就我一个人,没有书吏,谁来填尸单呀?”

吴江一动也没敢动,别说叫大哥,这会儿就是叫他声大爷他也不敢抬头。

“王府里有人欺负你?”

“早来过了,要不是我多嘴说了一句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让他光骂我就把词儿都用完了,他非得坐这儿等你醒了不可。”

楚楚那已经走到十万八千里外的神儿突然被一个不大不小的动静喊了回来,惊讶间站住脚,现身边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个牵着马的高个儿大男人,还直直地盯着她的小花包袱。

老书吏一边儿点头絮叨一边儿默默深呼吸,要不是这会儿正躲在屏风后面的那两位爷下了特别吩咐,就冲刚才那一拍,他也非得清脆利索得跟训孙子似的吼她几嗓子才能顺过气儿来。

楚楚脚都没落稳就甜甜一笑清清脆脆地道,“你就是那个活尸体吧!”

老头儿来不及细想拔腿就奔出去,一着急迈过大门槛的时候又绊了一跤,来不及爬起来就直接跪在地上,也跟着声如洪钟地喊了一嗓子,“皇上万岁万万岁!”

双手抱头贴墙根儿蹲好。

她在街上问的那些人一听“六扇门”这仨字不是笑就是摆手,就遇见俩人给她指路的,一个把她指到了刑部大门口,另一个把她指到了松鹤堂,她往里探了个头才知道那是个医馆,敢情人家是当她脑子有毛病了!

楚楚咽了咽口水,没动。

吃完了就得挨打了吧……

赵管家看她不动,催促道,“快吃吧,吃完了王爷还有事要你办呢。”

楚楚眼睛一亮,“办事?不是挨打?”

赵管家一愣,“谁说要打你啊?”

“那是啥事呀?”

“急什么,先吃了再说吧。”

楚楚扑向那碗牛肉面,顺便抽空回了一声,“哎!”

赵管家看着楚楚的吃相,听着她吃面出的西里呼噜的动静,嘴角一阵抽搐。

真相永远只有一个啊……

楚楚吃完饭就被送上一辆马车,赵管家说王爷遣来的人也没吩咐什么,只说了不让她带那个小包袱,而且最好是什么都不带。

他让干嘛就干嘛吧,楚楚可不想再惹那个王爷了。

楚楚就这么两手空空坐上马车,一夜没睡加上吃饱喝足,马车刚晃荡了两下楚楚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她正平平整整地躺在座子上,头下枕着个靠垫,身上还盖了条羊毛毯子。

楚楚迷迷糊糊地翻了下身,真是怪了,明明记得自己是坐着睡过去的,而且上来的时候也没见马车里有靠垫毯子之类的东西啊。

这缎面靠垫当枕头高矮正好,羊毛毯子又软又暖,要不是听到马车外传来一阵阵熟悉的验尸喝报声,楚楚真想闭上眼睛再来一觉。

一骨碌爬起来跳下马车,才现眼前这地方已经荒凉得不像京城了,连楚水镇都不如,倒像是个野树林子,要不是两个王府侍卫就站在外面,要不是几个官差正忙活着,楚楚还真当是那个王爷要把她扔到荒郊野外了呢!

不知道外面什么时候下起了雪,这些在外面忙活着的官差身上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

躺在地上的男尸□,各种新旧伤痕深深浅浅疏疏密密地爬在这副明显经过精心保养的皮囊上,一个刑部仵作打扮的老头儿正蹲在尸体跟前,一边仔仔细细地摸索查看,一边有理有序地一声声喝报出这雪白细腻的皮囊上的每一道伤痕。

楚楚皱皱眉头,两天下来这已经是第三具没穿衣服的尸体了。京城里的人还缺这几个钱吗,怎么杀了人还非得把衣服都扒走啊?

楚楚凑近过去的时候老仵作刚好报完,扶着膝盖缓缓站起来,伸手扑掸积在衣服上的雪,低头抬头间楚楚看清了老仵作的模样,立时喊出了声儿,“七叔,是您啊!”

田七一愣,“楚丫头?你咋在这儿啊?”

“我来给王爷办事的。”

田七回头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来验尸的?”

“不知道,”楚楚摇摇头,指了指刚才坐的那辆马车,“我刚来到,还没见着王爷呢。”

田七顺着她的手看过去之后就更晕乎了,他到的时候那辆车不就已经停在那儿了吗,这明明都快有一个时辰了啊……

田七怔愣的工夫,楚楚突然在田七这副打扮上意识到一件事儿,一下子跳了起来,“呀!我差点儿给忘了!午时三刻还要去刑部门口看榜呢!”

田七脱口而出,“已经出来了……”说完就后悔了。

楚楚急道,“那您已经瞧见了?”

“没……没瞧见。”

田七说的是大实话,他确实是没瞧见,因为他根本就没来得及去瞧去,一大清早刑部书吏就火烧屁股似地找到他家门口来了,拢共就说了两句话,第一句说他被刑部录用了,第二句就是让他赶紧到城郊验尸去,然后扯着他就来了。

他虽然没看见榜,但很清楚地知道录上的另一个不是楚楚,正犹豫着怎么跟她说才好,就听在一旁整理尸单的刑部书吏头也不抬地道,“你也甭去看了,另一个录上的叫赵铁牛,你个小姑娘家不叫这个名儿吧?”

楚楚扁了扁小嘴,“我叫楚楚……”

“咳咳……楚丫头啊,”田七赶紧插话,“你不是说王爷叫你来办事儿的吗?王爷就在那边那辆马车里呢,你还不赶紧过去问问啊,可别耽误了王爷的公事!”

“哦……”

“哎哎,”书吏叫住她,“顺便把这尸单给王爷送过去。”

“哦……”

楚楚进到那辆足有一间小屋子大的马车里的时候,车里就萧瑾瑜一个人,坐在一张书案后面,静静靠在椅背上,双目轻合。

车厢里四角都燃着炭盆,乍冷乍暖,楚楚刚一进来就忍不住打了个清脆的喷嚏,毫无悬念地把椅上的人惊醒了。

睁眼见是楚楚,萧瑾瑜撑着轮椅扶手有些吃力地把脊背立直起来,微扬起头轻轻蹙眉看她。

刚才已让人把自己的毯子拿去给她盖上了,难不成还是着凉了?

楚楚见自己一个喷嚏惊了萧瑾瑜的清梦,想起来到底欠他一顿板子,心里一阵慌,“我……我不是故意的!”

萧瑾瑜声音微哑,“不碍得……”

他没想睡,只是在一边看卷宗一边等各方消息,看着看着……卷宗呢?

萧瑾瑜目光寻到不知什么时候从他手中滑落到地上的卷宗,心里直苦笑,这才熬了多久,真是越来越不济了……

楚楚看着他不像是有生气的意思,但谁知道这些当大官儿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呀!所以看见萧瑾瑜想弯腰去捡散在地上那堆纸,楚楚赶紧抢先一步三下五除二都捡了起来,把带进来的那份尸单搁在最上面,一块儿毕恭毕敬地递给萧瑾瑜,“外面那个书吏大人让我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