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警探轻咳一声打破这有些怪异的沉默,问,“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康太太?”

“这衣服再绑着我哪怕多一秒,我真的会死。”好一会儿过后,从梦境般的怔然中回过魂来的褚画,心情愉快地脱下这身让他打从穿上那刻起就浑身不自在的礼服。丝毫不介意诸如“烂泥糊不上墙”的揶揄,他随意往身上套了件夹克外套,笑了,“我本想请你喝一杯表示感谢,可惜明天我有个重要约会。”

“你知道乔奈尔吗?gem这个流行乐队的主唱?”褚画微微蹙着眉,难得的没有对于别人的挑衅争锋相对,他很有些怀疑地说,“刚才那个狗仔居然几乎完全无法将我们俩区别开来。”

“还有!我看见了!这里!那里!”玛丽莲又尖叫起来,“我说了,要挑干净!”

“不用报警了,警察就在这里。”屠宇鸣抢在褚画前向堵于出口处的人群亮出了警察证件,随后大大咧咧迈进了屋子——对于年轻美丽的女人,他总有股子永远使不完的骑士精神。

他舔着嘴唇走向他,故意与他靠得很近。伸手绕过他的肩膀摸向他的后背,手指还不安分地揉捏了几下说,“美人儿,我想请你喝一杯。”

闹得挺晚,那些警察伙计们基本全散了。褚画喝了一整杯马丁尼,随后自顾自地蜷缩在了李的丝绒沙发上。

韩骁一面轻柔地亲吻身下男人的耳廓与脖颈,一面在他耳旁信誓旦旦:只放进去,绝不抽[]送。

男人哭诉着自己的绝望,说自己只想找人谈谈。可警方的谈判专家却铩羽而回。

十来分钟后才气喘吁吁追赶上来的屠宇鸣看见了这样一幕——

pourquoilediableetlebondieu(为什么会有魔鬼又会有上帝?)

相识于警察学校,难以解释为何对于彼此拥有一种一眼相见即足以比拟古柯叶的浮躁与兴奋,两个男人几乎同时向对方表达了爱慕之情,随后顺理成章地搞在了一起。

清澈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天生微翘的下巴和唇角、甚至唇角若有似无的梨涡也如出一辙……他没有看错,这张脸和自己的非常相像!一个人全无防备地以这样的形式看见自己的脸无疑会吓一大跳,不过褚画立刻想到,这张脸孔应该就是那个人人称为“宝石”的大明星乔奈尔。

破损的面具放在架子上会非常碍眼,年轻警探一弓腰又把它放回地上,趁周围无人用脚把碎片踢藏进了柜子底下。

如同一个打碎父亲心爱花**的淘气鬼。

※※※

待在书房转悠厌烦了,年轻警探就踩过一条似乎无穷无尽的幽暗长廊,通往了别墅的花园中。比起气氛莫名压抑的室内,曝露阳光下的他明显心情明朗不少。

花圃青白两色,青草铺得繁密齐整,过路的风则不时摇撼起铃兰花那洁白又肥腴的花钟。

褚画陶然于眼前美景的同时,顺便也摸了摸屁股口袋里自己带来的花——果如其所猜,这个康泊喜欢并近乎迷恋这种花朵,类于一种源自创伤的心理碎片1。

一声细微的叫喊突然打破了这个窈窕静谧的午后。

像女人的哭声,也像孩子的叫喊。那个声音响了一下很快没了,但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奇异的血腥味。

褚画追循着声音方向走过去,一间栖于花园角落的简易木屋随即扑入眼帘。距那木屋还有好几米远的地方,他就无可避免地看见了一个男人。尖锐又寒冷的刀光划过木门缝隙,他看见那个男人埋头向下地半跪在地,不知在干什么。

从一个大半侧身的身影褚画就判断出,这个男人就是康泊无疑。尽管已经见过了他的照片并留下了深刻印象,但他还是无法自抑地对缝隙中的男人脸孔非常好奇——十余年的时光可以让一个男人改变很多。也许倍加成熟的魅力,也许向相反的方向一发不可收地堕落。他侧过头,朝能更接近他所在的地方挪了一步,但是木门碍手碍脚地阻挡在那里,那张脸始终若隐若现,似阻隔于远山岚雾之后。

木屋的门缝下流出了血水。隐隐带有膻味的血腥气息正因此而来。

这个地方出过十二条人命,危机似乎一触即发。年轻警探立即感到全身的神经都被调拨紧了。他完全忘记了碧姬对自己的告诫,亮出了自己的身份道:“我是警察,里面的人高举双手,出来!”

不假思索地掏出了配枪。

“让我看见你的双手!快!”为了震慑木屋里那个危险的男人,褚画当机立断地向天鸣了一枪。意在提醒对方如果不照自己说的做,他就会让子弹穿透掩阖的木门,穿进他的血肉之躯。

“我想你也许误会了什么。”屋子里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嗓音柔软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可没有一点抑扬顿挫的语调听来十分怪异。

年轻警探向来没什么耐性,他又重复了一声,以警察的尊严冷声催促屋子里的男人出现,“照我说的做,让我看见你的手!”

那个语调怪异的好听声音又说,“没有拐杖我几乎寸步难行。”

“嘿,哥们,别和我讨价还价。”

“任何试图杀死我的都没我活得长久,任何试图抓住我的都失去了自由。”男人的声音顿了片刻,又带着笑意地说,“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那我也给你一句,”一双素来花哨勾人的眼睛敛出匕首似的寒光,一眼不眨地盯着那门缝隙中的身影,褚画颇为自信地挑了挑嘴角,“拿枪的才是老板。”

屋子里的男人笑出一声。过了小些时间,木门被推开了,一只染着血的手自门后伸了出来——

如果不是满沾鲜血,他简直怀疑自己会因为这双美丽的手而爱上这个男人。

肤色是惨烈至极的白,还隐隐泛着冻肉般的茄色,但这丝毫不能影响这只手的美丽。手指颀长纤细,骨节分明而美。手背清晰可见几条青色静脉,它们蜷曲虬行,与那些蜿蜒山峦和蔚蓝海面挥毫出同样壮美起伏的轮廓。

褚画微微怔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地继续说,“好了,现在慢慢走出来!”

※※※

“好了,现在慢慢走出来!”

片刻的时间凝滞过后,那双手将屋子里的男人引带了出来。

没来由的,褚画突然感到心脏狂跳不止。

右腿残疾的男人无可避免地举步蹒跚,拖着身躯行走的模样倒也不显得狼狈。双手满沾鲜血不说,衬衣和头发也溅上了不少脏污的尿渍与血水。康泊慢慢抬起眼睛,望着数步外那个以枪口指着他的年轻警探,淡淡笑说,“警探先生,你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