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

赵思贤享受着妻子的服侍,伸出一只手在她脸上脖上摩挲,婉潞啪地把他的手打下去,赵思贤的眼这才睁开,凑到妻子的耳边道:“瑾姐儿都一岁多了,两兄妹现在都会吵架了,我们再生一个出来,让他们两兄妹晓得爱护妹妹好不好?”

小董本就是试探,自然也不生气,两人已经进到厅里,赵思贤手里拿着笔正在写什么,瞧见他进来,搁下笔看着这个小堂弟,换了新衣衫的他眉宇之间没有去年来的时候那股骄气,显得稳重一些。虽然心疼堂弟吃的那些苦,可看到他的举止,赵思贤还是不得不承认妻子说的对,教小孩子总要先让他吃些苦头才能晓得稼穑艰难。

八爷又被打了一拳,眼里的泪都出来了,身上更是疼的没有办法,在众人嬉笑声中被扔了出去。在雪地里躺了许久,八爷也知道再这样躺下去,是真的会被冻死在这里,只得挣扎起身。

吃完八爷还觉得饿的慌,回到屋里躺下,茫然地盯着床吉利话是讨大人喜欢,可为了一碗粥?

粉头们见老妈妈这样说,伸手拉住八爷的袖子:“爷,您瞧瞧,她还这样说。”八爷年轻气性大,听到老妈妈这样说,只当自己是在美人面前失了面子,先哄美人一句:“我的乖乖,你们别生气。”顺手就扯起一根柴往老妈妈身上打去:“你还有没有上下,先得罪了客人,现在又来说我,就该撵你回去。”

八爷?年后来的信不是还在那里说京里已忙着给八爷娶媳妇,定的是六月十四的好日子,这离他娶亲不过三个来月,不在京里等着做新郎,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春燕笑了笑,接着轻轻一叹:“虽有知县老爷做主,但毕竟是家务事,除了改立嗣子,把王三老爷他们夫妻打了三十板子,原来那个嗣子品行不良,既没了母子名分,也只是打了几十板子逐出去。别的也就没什么了。”婉潞是明白的,毕竟淑娥没嫁,鸾娥没说亲,还要在王家族里生活下去,小施惩戒可以,真要翻了脸,王太太又不似朱氏一般利落,那才叫没有法呢。

王三太太脸上已经被泼了一杯茶,淑娥已经站起,对着厅里站立的下人:“你们都是吃干饭的,还不快些给我把这些人撵出去,再把我爹的灵堂搬到这里。”淑娥余威尚在,果然有几个下人上前想赶人走,王三叔急的叫了一声:“这样淫奔之女,早不是我王家人,你们敢听她的,我就把你们统统撵出去。”

淑娥接了信,但没接紫烟的身契:“已受厚赐,别的再不敢当,况且你的陪嫁丫鬟也就这么几个,我再带走,姐姐身边岂不更没人服侍?”莫雪咳了一声:“朋友有通财之谊,比起婉姐姐,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此去路远,纵有家人媳妇服侍,也是不大稳妥,紫烟跟了你个把月,那些习性也是明白的,我这里多个人少个人服侍又有什么呢?”

秋烟如实说了,紫兰又行一礼这才退了出去。等紫兰走后淑娥才笑着道:“家父在县丞任上时候,和本县知县关系极好,莫雪姐姐和妹子也常有往来,去年莫雪姐姐嫁给济南府通判的长子。没想到时隔一年,竟又在金陵相见。”

婉潞心里还在叹息,见女子又要跪了下来,忙把她拉起来拉着她的手道:“妹妹何需如此,路见不平伸出手来也是常事,只是这山高路远,你一个孤身女子,路上艰难。”

哭声更大一些:“呸,别说我是你女儿,瞧你长的那样,生的出我这样的吗?”众人仔细看起来,虽说那女子哭的满脸都是泪,但也能看出杏眼秀眉,脸庞小巧,身上隐约还有一股书卷气,和满脸横肉,眼小嘴大的拐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走过角门,穿过小道,进了昔日婉潞在家中时候的闺房,虽然两年没住人了,里面的摆设却和原来一摸一样,婉潞的绣架还放在那里,针线静静摆在旁边,仿佛等着主人回来再绣上一幅。

十指交握,赵思贤只感到一阵阵的暖流涌上心头,他紧紧搂住妻子,唇已经来到她耳边:“只有一儿一女还不够,我们再多生几个。”婉潞抿唇笑了,一句话也没说,柔情在帐中蔓延,此时无声胜过有声。

赵思贤拿起拨浪鼓往儿子跟前凑,智哥儿撇撇小嘴,瞧都不瞧自己爹一眼,手抓着婉潞的衣襟继续把眼泪擦在自己娘的身上。

这话说的也是,这事要真扯起来,虽说只有思敏嫁进罗家,可是罗府的旁支嫁到赵家的也有,族里七太太不就是承恩公的堂妹?扯来扯去都是亲戚,双方姿态拿足,各自放下也就罢了。

最先归宁的是思竹,怀里还抱了个穿一身红衣,连额头上都点了红点的小姑娘,见到婉潞,小姑娘早奶声奶气叫起六舅母,婉潞应声的时候手里已经递过去一个荷包,里面装了两个小金锭。

程氏是赵致柔的儿媳,也陪着自己婆婆出门应酬。自从听说要选太子妃的消息,四太太就请了人过来给家里没出嫁的几个女儿教规矩,思慧思聪在那学规矩。月太君跟前少了人奉承,六丫头是庶出,也是侯府的女儿,嫁妆少了这不是给人瞧笑话吗?”

月太君想必也想起了那个离家的庶子,嘴里的野鸡肉似乎也没原来香,那些远去的日子看起来离的很远,但一直在心底不曾离去。别人的肉始终贴不到自己身上,这句话又浮现在月太君脑海里,马姨娘这胎流了也好,自己又不少孙子孙女。

本来潘氏能帮忙,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潘氏也不能再协助自己理家,那还有谁呢?一个个名字浮进她的脑海,满眼都是人,却觉得满眼都没有人。

这话是对四太太说的,既要叫四太太跪,婉潞她们这些小辈自然不好在跟前,都站起身准备出去,月太君已经对她们道:“都不许走。”

这打发婉潞回去的话婉潞怎么听不出来,含笑应了,回到自己房里换了衣衫,抱着儿子玩了会,估摸着思梅和楚夫人的话已经说完,婉潞这才抱着智哥儿往楚夫人那里来。

张狂,不过是怀了身孕,就如此嚣张。楚夫人心中骂了一句,只淡淡说了句:“你们都没教她规矩吗?”那婆子的脸色顿时变了,一个小丫鬟已经哭哭啼啼从跨院里出来,衣襟已经湿了半边,头发也被人抓散了,已有婆子喝道:“怎么走路呢?都没规矩了吗?”

婉潞已经疲惫,勉强地道:“这是各人的运数,你既不想给人做妾,那着人去说一说,让李彦宏给她另寻一家就是。”婆子们已经赞道:“六奶奶真是宽厚大量,别人家遇到这样事情,早把她腿打断,奶奶还想着她的终身。”

侯爷和楚夫人商量好了,侯爷自去外书房,楚夫人命人把婉潞叫来,婉转说了这话,婉潞既早已知道,只是笑着道:“媳妇昨日就知道此事,还想着六爷心里不痛快,只怕婆婆更难受,本想抽个空来劝劝婆婆的,谁知婆婆倒劝起媳妇来,这倒是媳妇的不是。”

老侯爷坐在席上听了无数恭维的话,他老成精的人,哪会把这些话当真,只是偶尔酒沾一沾唇,菜点一点就够了。听到有人赞他老当益壮的时候,老侯爷这才对说话的人道:“人活一世,不就图活个长远,你瞧我从六十岁起,把侯府交到他们手上,闲来时候不过种花养鱼,俗事一概不过问,任由他们好也罢,歹也罢,都与我无干。”

罗四太太被训斥一顿,只得拿着玉钗预备出去,承恩公夫人又叫住她:“你休想再回去折腾你媳妇,今儿太后说了,月太君的孙女就是她自己的孙女一般,内里轻重你自己好好想想。”

侯爷听到楚夫人自己请罪,倒有些不好埋怨,自己妻子上侍公婆,下抚子女,料理家事妥妥当当,思敏不是她的女儿,她想着有万姨娘照顾自己省些心也是人之常情。侯爷的眉只是皱紧:“夫人,这事也怪不得你,只是你当日既知道思敏是这样的性子,她的陪房就该好好挑拣,选几个知礼又护主的陪过去才是,我昨儿瞧了瞧思敏的那几个陪嫁丫鬟,也是和她差不多的,这样的主仆遇到懂礼的人家倒罢了,遇到不懂礼的,怎会不受气呢?”

思敏连连摇头:“母亲,姑爷是个斯文人,怎会学外头那些混账乱打老婆呢?”这话让楚夫人开怀大笑,指着思敏对旁边的人道:“你们听听,这出嫁的女儿和在家的就是不一样,当日五姑娘在家时候可绝不会这样说。”

楚夫人还是默默不语,思梅伸手抱住她的肩膀:“娘,我知道你和四婶之间不对付,四婶也在祖母面前说过你的不是,只是娘你要想清楚,这事是为的定安侯府好,不是只为四婶一家。”楚夫人自然是明白的,但四太太已经有了个郡主儿媳,如果再多了个太子妃的女儿,那气焰不晓得要高到哪里去?

楚夫人出去应酬,往年家里都是交给潘氏,偏生今年诚远伯在大年三十那天滑了一跤,年老体衰之人,虽性命无碍也要在床上躺那么几个月。潘氏做为出嫁的孙女自然要给予关心,知道消息后就和楚夫人说过要回诚远伯府住几天给祖父侍疾,这样的事楚夫人自然准了。

有此两事,京城之中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平家女儿太过悍妒的,又有说为了家宅安宁,不许夫君纳妾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终究是夸的人少,贬的人多。婉潞才不相信赵思贤在京城里没听过这些话,赵思贤已经笑了:“若平家女儿真正悍妒,又怎会让潞王在她去世后还追念不止,又怎会让二叔公足足十年不再娶?”说着赵思贤捧起婉潞的脸:“又怎会让我舍不得放手。”

秦氏已十分亲热地上前挽起楚夫人:“婆婆,媳妇可没有四婶婶会说话,常被老太君嫌弃我太过直率,经常得罪人。”听了这话,婉潞的眼里闪过一丝光,楚夫人已慈爱地拍拍秦氏的手,在三个儿媳的簇拥下走出门……

二太太和四太太也是连日陪客,累的身上生疼,自然顺水推舟回去,婉潞和妯娌们送她们出去,看着管家娘子们收拾东西,秦氏已伸了个懒腰,用手捶着腰道:“这每娶一个弟妹进来,就要闹一遭。”她这样的话自然别人不好接口,秦氏的凤眼微微一挑,看向一边的潘氏:“大嫂,你是赵家长媳,每个弟妹娶进来的时候都是你忙前忙后的,从没听你有过一句怨言,实在是让我们这些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