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不可思议的是隔没几月,尉迟义也开花了,整个人仿佛浸到粉色染缸里染出了一身的恶心粉嫩,遇上小冤家沈璎珞,人变得更蠢,常常露出傻笑,好似就算突然嗝屁,他也能暝目去死——沈璎珞是严家新收的流当品,家道中落的千金小姐,连同沈家祖业一块儿当进严家当铺,目前沦为小女婢一只,才进严家,就勾走了尉迟义的心魂,手脚很快的尉迟义,不但拐到了妻子,连孩子都怀上了。

前几回,老富豪的要求被四两拨千斤给打了回去,众人相信严尽欢不可能会将冰心交给一脚已踏进棺材的老男人当小妾,再怎么说,冰心像是严尽欢的姊姊,严尽欢尚未出世之前,她便已在严家住下,俨然是严家的一分子,更遑论严尽欢出生后即丧母,是冰心充当亲娘,每夜摇哄著她睡、陪她吃、伴她玩,如此感情深厚的姑娘,岂容金钱买卖?

这种椎心之痛,一个人尝就好。

“不急,慢慢来,她看见我们对她的期待,反而会更勉强她自己站起来。在她能当家主事之前,我们先替她撑著担子吧。”公孙谦如此对老帐房说道。

他在气她,气她不顾他的意愿,向她爹开口买下他。

她与夏侯武威的事,春儿早就知道了,甚至连避妊汤药,都是春儿为她煎煮的,她喝药之时,被迫配上春儿的一番唠叨当佐料,打从十四岁开始,被念到耳朵都快长茧,什么要好好爱惜身体啦、药喝多了怕有后遗症啦……再念也是这些老词儿,春儿不嫌烦,她都听烦呐。

她、她看起来很老吗?

“我怕武威面貌瞒不过春妃派来的眼线,所以,要他自毁面容,再假冒采王遇刺假象,武威年与皇子相仿,身形神似……”思及爱子下场,翁忠贤亦忍不住鼻酸,夏妃受白绫绞杀,假采王又怎能幸免?

虽然非义女身分.冰心在严家仍是得到不错待遇,严家收留了许多“流当品”,年岁与冰心相仿,一班孩子一块儿上私塾,吃的用的喝的,严老板从不曾亏待他们。

他很意外她竟然知道,而且,那时她不过才六岁。

“晤唔……唔唔唔唔……“这里,我在这里!

当夜,严老爹叫了人进房,房门一关,足足一个时辰,门再开,那几个人走出来,一盏茶之后,严老爹带着欣慰笑容,驾鹤西归去了。

当时一股怒火,令他想也不想,便点头,赌气回她:“是。”

她脸上血色退去,只剩鼻头和眼眶红通通,她哼了声,自春儿搀扶回房,不屑与他多吠半句,并且任性地绝食好几顿,最后还是公孙谦出面拜托他先向严尽欢低头认错,别让老爹在天之灵认为他们欺负了他的宝贝女儿,他们都曾于老爹病榻前立下誓,绝对要善待严尽欢,不能教她冷著饿著哭著。

他记起自己对老爹的承诺,悠然叹气,答应咽下不情愿,向她道歉,哄她愿意张开尊口,吃下一口饭菜。

她就像个被宠坏的小暴君,事事皆要顺她的心、如她的意,不容任何人违逆她,仗势众人死守著对老爹的承诺,必须纵容她、保护她,她便肆无忌惮地榨取他们的心软。

后来,他端了十数碟她喜爱的丰盛饭菜,去“求”她用膳,并做好了被骄恣撒泼的斥骂准备,或是再挨几个泄愤巴掌了事。

等在那里的,只有泪眼汪汪的小姑娘一只,蜷曲床间,缩藏于绣衾底下,枕面上,青丝散乱,双眼哭得又红又肿。

见他到来,她踢掉绣衾,以双膝在宽敞架子床上跪著奔来,无视他手里托著饭菜,扑了过来,若非他反应迅速,托盘一举,只怕那些辣鸡丁、炸豆腐、鲜鱼汤盅会全渡到她脸上去。

她埋在他胸前,抽抽噎噎,不知是哭了多久才能将她原本甜丝丝的娇嫩嗓音给哭得沙哑,说话时,每个字都像被粗磨过一般:“我没有你想得这么坏……不要那样看我……不要不……”

她依然是在耍著任性,只是这回,配上了眼泪鼻涕。

他是怎么想她的?

她确实很坏,甚至坏得不近人情。

年纪尚轻的她,却做过多少教人措手不及的事情、下达多少无理的命令,又曾说出多恶毒伤人的话语,他有时会有种错觉,是她变了,还是他们几个男人仍当她是儿时的小欢欢,以为她依旧该天真、该无邪、该清纯可人?

“吃些食物吧,你也该饿了。”他说不出安慰她的谎话,便想转移她的哭泣。

“夏侯,不要讨厌我……不要仇视我……不要……”她不愿从他怀里离开,湿濡的颊,熨贴在他心窝处,小手焦急绞住他的衣。

他对她的眼泪没辙,自小到大都一样,她哭,只会令他不知如何是好,儿时还能笨拙地诱哄她别哭,现在那一招早已失效,她不再是个奶娃儿,没那么好骗好商量。

他正欲低叹,薄唇才动,立即被她追逐而来的软唇捕获。

她的唇太嫩太香,带著颤抖和蛮横,又是勾引又是请求,喃喃含糊著求他别讨厌她,他在她唇间尝到淡淡咸咸的泪水,她则在他唇心尝到了悠悠浅浅的叹息。

察觉到他即将到来的推拒,她抱他抱得更紧,纱袖自藕臂上滑开,白玉色泽的嫩掌牢牢钳叠于他颈后,十指探进他浓密发间,唇儿锁不住他要她别胡闹的低斥,她索性探出小舌,挤入他的牙关之中,不让任何会使她难受的言语从他口中溢出,若他不担心咬断她的舌,那么他就开口说话吧。

她简直是摸透了他的弱点,明知道他不可能让她受伤,才使出这种小人招式。

他错了。

错在那天没有用尽全力推开她。

错在那天被她吻得晕眩,她温暖青涩的檀口甜美芬芳,吮啃得教他唇瓣泛痒,何止唇痒,心,更是奇痒无比。

错在那天,他伸手拥抱了她。

红颜之所以成祸水,在于男人的贪婪、私欲、独占心,为得美人,不惜倾其重兵,去强取豪夺,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候,为求美人欢心,搜刮奇珍异宝,逼人进贡金银珠宝……女人的美,美得倾城亡国,是男人为满足自身的权势地位威名或色欲,说穿了,若非被男人看上了,女人何以背上祸水妖名?

同样的,错不在严尽欢的美,不在她梨花带雨的娇柔无助,而是他的理性崩溃,改被动为主动,以比她更深更激烈的凿吻,要她敞开少女芬芳蜜香的嫩唇,接受他的探索品尝,她甜得教他停不下来,她不阻止他,反而更加柔软地偎进他怀里,仿佛她所有的一切都欢迎他的染指。

他以前一直无法理解,为何父皇会对城府深密的春妃疼宠有加,他不相信父皇未曾听见些许关于春妃行径的耳语蜚声,但若听过,又怎会全然无动于衷,仍放任、仍眷恋、仍让她为所欲为地伤害她视为眼中钉的许许多多人?

而今,他明白了。

有一种女人,明知她坏,心里恼著她、气著她,却仍受她吸引,耽溺在她偶尔流露出来的无辜柔情之下,不该有的心疼,油然而生,忍不住拥她人怀。

严尽欢就是这种女孩,轻而易举,将人擒服,教人又爱又恨,想远离她,又逃不掉。

他若为帝王,兴许也会沦为昏君,成为她的绕指柔,耳里只听得进她的甜蜜撒娇,而忽视掉她做过的某些恶行,放任她变成春妃第二,荼毒其他无辜人们,在后宫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温暖柔嫩的小手探进他的襟口,白玉十指或轻或重地爬行在他身上,修剪得润圆整齐的指甲,滑过他紧绷敏感的肤,她的轻喃及吐息,不断不断吹拂于他耳鬓,暖热的春风,一池心湖难以不为所动,她的嗓音甜丝可爱,重复著要他别误会她,带著可怜哽咽,说她没有这么坏,每句,都嵌在他心头,与他早已对她的既定印象产生拉锯,两者对抗著。

他没有误会她,他亲眼见过她做的事。

夏侯,不要误会我……

她就是那么坏,铺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娇蛮斥骂人的声音,仍言犹在耳,她拍桌怒喝的吼声,仍回荡不休,她命众人下跪伏地的场景,清晰得像咋儿个才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