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源活了三千多年,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母爱——尽管他几乎从未享受过。

这是他这几天来,说的第一句话。李泽源看他脸色极差,甚至有些灰败之色,头一次主动去搭他的脉。杨戬任由他诊断,一边笑一边说道:“我快死了。”

杨戬抬眼便看见了沉香。他这几天大约也确实是累了,跟着瑶姬和杨莲东奔西跑,再加上内疚自责,已经瘦了一大圈,脸颊都凹陷了下去。可是这样怎么够?杨戬向来是个极容易动怒的人,今次一看见他,便觉怒火上冲;又见沉香向他频频叩头认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霍然起身将三首蛟化成神鞭,一鞭子就抽了下去。

此举却是顺顺利利地将杨戬留了下来。是夜,李泽源在床上躺了一阵子,借着月色看见那猫瑟瑟发抖贴墙角窝着,实在是睡不着,几经犹豫,还是将他抱上床来。

“就喝一口好了,没毒的,”杨戬道,“你该不是怕苦吧?”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李泽源走到门边的窗户旁,视线稍稍一偏,便看见那个人站在屋檐下,遥遥望向雨幕深处。他的头发和浅黄色的衣衫都湿了一大片,竟然连半点法力都不用,任由雨水淋在身上。最让李泽源感到不舒服的是,他脸上为什么会是这样岑寂的、落寞的表情——李泽源莫名觉得,他应该是很喜欢笑的。

杨戬却根本听不去。充耳不闻一般,他走近沉香,怔怔地看了他片刻,冷不防抬起脚来,将他踹出好几丈远。沉香后背重重地撞上墙壁和地面,口鼻都流出血来。杨戬又往前迈了几步,似乎还怒气未消,杨莲便什么都顾不上了,再让杨戬动手的话,只怕沉香会性命不保,便从地上爬起来,赶在杨戬之前用荆条将沉香一顿好抽,直打得他浑身痉挛。然而这孩子也是个不识相的犟脾气,被打得内外伤都是,却愣是不吭一声。杨莲无法,只好一边打一边哭问:“你知不知错了?!哪里错了!”沉香才叫出声来:“我知错了,舅舅,我知错了!”

“我是瑶姬。”瑶姬轻声说道。果然,李泽源低垂着的视线迅速扫到了她脸上——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他依旧没有说话,短暂的混乱并不能剥夺他的理智。虽然不知道“瑶姬”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但那种无比的熟悉感和亲切感却挥之不去;可是这一切,和眼前这张脸并不契合。这么说或许很奇怪,因为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瑶姬到底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可沉香现在却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事已至此,难道还真能收手不成?显然是不能了。他向太上老君道了声谢,便又回去守株待兔。沉香一走,元始天尊马上便传音过来,警告太上老君道:“师兄,不是说了吗,你只要实话实说就行,其他的就不用多管了。等下李泽源就会落到玉帝手里,你也该和我一起下凡去收拾我们的师弟了吧?”

元始天尊就这么没用么?依杨戬看,怕是不见得。可如今杨戬眼里就只剩下伤重垂危的后羿,和同样被通天侮辱了的哪吒,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诡计?掣出三尖两刃刀,杨戬腾云而上,立于通天教主面前,脸上隐有怒容:“我也要挖出你的心来看一看,是红的还是黑的。”

原来杨戬受伤一事,由于是张百忍所为,瑶姬一直严守秘密,只有真君神殿的人知道,额外再加上前来照应的杨莲而已。杨莲回到华山之后,沉香实在担心杨戬,便问杨莲到底出了什么事,才要她在天上住了十年之久。杨莲一时拗不过他,便告诉他说杨戬受了伤,其他再没说一个字,却不想此刻竟也成了李泽源的罪名。

李靖从地面驾云而上,停在杨戬身边,劝道:“真君,他这么说是在骗你,他怎么可能放你走呢?!你不要上了他的当。”杨戬闻言,却是瞪李靖一眼,叹道:“师叔祖说话,我自然是尽信无疑的,而且我现在的确很后悔。但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不想来。可师叔祖让我再也不要来,恐怕是不行的。我顶头上司好管闲事,所以我也得跟着他管闲事,这委实非我所能左右。若要我自己做主,怕是只有三界改姓杨了。还望师叔祖能够谅解。”

“……这是怎么回事啊?”李靖有些犯迷糊,“真君对你说过什么?”

杨戬点了点头,又转向沉香:“刘彦昌竟敢和你娘生气?”

囧二道:“哪里这么容易完?欺负我们的又不止这两个。姓刘的最可恶,要不是他,我们妹妹这么乖,怎么会……算了,再换一个,现在轮到那救母小英雄了。小英雄一定不怕鞭子抽,我就给他玩点别的。先用刀戳成重伤,然后把他扔到街上,让他沿街乞讨。但凡用钱砸他的,一律加两年阳寿;扔臭鸡蛋烂菜叶,或是用马车撞的,一律加五年!要是有人敢收留他或者给他治伤,就让哮天犬咬他……”

申公豹道:“非也,杨戬当年也是封神榜上一员,只是功劳太小,区区一名押粮官而已,故而极不起眼罢了。”

他特地在砧板上磨了磨爪子,一爪把眼前一块猪肉撕成几片,这才满意了,飞速地跑出了厨房去。出了厨房是后院,走出后院,左转是通天教主的住所,右转是弟子们的住所,往前可以到前院,院子里有一座假山,那座假山是可以通到关押李靖的地牢去的。

其实事情全然不是如此。杨戬昨天是在这里,怀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情,眼看着李靖被抓走的。他甚至还和通天教主打了个照面,那通天教主的相貌还是一成不变的十□岁年纪,看来十分年轻,可他的眼神却分明在告诉别人,他早已不年轻了——他甚至是个称得上可怕的存在。

不开天眼,确实看不到。李泽源摇了摇头:“鬼?”

广成子冷笑了一声:“怕就怕如意算盘打过了头。看杨戬这架势,肯定是不打算把人交出来的。”

老四听了,便知道杨戬没有责怪于他,心里十分高兴;可对李泽源总有些防备之心,不能解除。他慢慢走到门边,双手按在门上,似是要开门出去,可动作又僵在了那里,一动也动不了,半晌才又叫了一声:“二爷?”

囧二果真就说不出话来了。两人沉默了半晌,忽听有人喊“真君”,于是人二和囧二一起抬头,竟然是牛郎和织女。他们手牵着手站在鹊桥上,脸上的眼泪都还没擦干,哀声道:“真君今天似乎不是来送酒的……”

“客房在对面,你是自己过去还是让我送你?”

囧二微微一愣,总算想起来似乎的确有这么本书:“……那又怎么样?”

嫦娥微惊地“啊”了一声:“真的病了?那天在朝上,妹妹就发现他有些不对,不想……陛下请老君给他看过,说是劳累过度……姐姐,妹妹看你脸色憔悴,你也不要太勉强自己了,杨戬他吉人自有天相……”

天庭要用杨戬,所以他不能杀杨戬;可是杨戬却总是在逼迫他对自己下杀手。或许杨戬并非故意,可这一切对玉帝来说,却是过分残忍也过分严峻了。

“还在嘴硬?”玉帝冷笑道,“你可知道,朕忍了你三千多年,为何到了今天,才让你受这等罪?”

杨戬去上朝之后,真君神殿里也都还算安定,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样等着他回来。瑶姬本已经尽量避免见到李泽源,但两人都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低头不见抬头见,终于还是在杨戬书房里碰上了面。

杨戬不记得自己是否回答了他,总之后来又是一直站下去,没个休止。这次朝会似乎尤其长,听见“退朝”二字时他如释重负,只想着快些回去,转身往前走了没几步,眼前猛然一黑,身体便往旁侧倒去。幸而身边刚好是凌霄殿的金漆大柱,他整个身子撞上去,只觉胸口剧痛,却没有狼狈到摔倒在地的地步。

因此天奴这一来,杨戬便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来的,也明白这一次是不得不去,故而难得顺从地将琰华交给李泽源,回屋洗了个澡,便独自去了瑶池。

显然琰华并不知道自己刚才经历了怎样的危机,甚至还觉得现在这个姿势十分新鲜,朝杨戬咯咯笑了起来。杨戬把他拎到自己眼前,看着他单纯无邪的笑容,忽然用力将他在空中晃了两晃——

杨戬瞪他一眼,李泽源却没给他半点反应,哪吒唯有诺诺,继续看那几个妖精。只见他们找了个阴凉处停轿纳凉,不一会儿对面就来了几个路过的小妖精。黑豹精立刻跳下轿子来,喊了一遍口号,道:“我就是二郎神!”

这天他便和人二一起上街去玩,岂料街上人太多,他们一不小心便走散了。人二到处找都没找到人,正着急时,忽然看见前方有个女子在向他挥手帕。他叹了口气,心里倒没有厌烦的情绪,甚至觉得挺有趣,就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便追上去跟着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刚跟进去,便被人从背后搂住了腰。

钱虎道:“我知道!但我一定要想办法赚进两千两银子!”

他家设结界就更不可能了。万般无奈之下,杨戬走进内室,将浅红色丝质帘帐放了下来,打开衣柜,换了身看起来好歹不怎么丑的绯色衣衫,坐到了梳妆镜前。

将老头放走,杨戬才感觉有些撑不住了。顾不上地上有多脏,他坐着歇了一阵,却又看见了那天在客栈外面打架的两个年轻人之一。

李泽源伸手在他头上拍了拍:“你就别担心这些事了,我会处理。睡吧。”

土地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的确是杨戬没错。可他却是从来不会说体贴话的……

这天下午,二人便回到了庙宇的神像中。灌江口百姓只见二郎神庙上空放出祥光,

以上,作者表示退下,今天这算是三更嘛?!喵快用绒线球砸我!【甚的抖m--】

李泽源快步跑到他身边抱起他,喊了两声“喂”,手忙脚乱地给他把脉。法力在杨戬体内游走一周,发觉他的伤势竟然比以前更严重了;也许是在找他的路上吹了风,现在又发起了高烧来。不错,当初他诊断的时候就知道,他的伤若不能静养,必然是要恶化的,可是他竟然……竟然一时和他怄气,就自顾自地跑了下来,劳动他四处寻找。他现在这样,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

“噢?难道你对司法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