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卡尔安慰般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随即下意识般地扭头,朝甲板投去了最后一瞥。

布莱克太太的神情失去了平日的倨傲,现在连头都没梳好,慌慌张张的样子。她仿佛也忘记了自己和玛格丽特之间结着的仇怨,隔着人就冲玛格丽特大声喊道:“上帝啊,能看到你真是太好了!你看到过谢利了吗?他有去找过你吗?”

“那个人是卡尔·霍克利!住宫殿套房的卡尔·霍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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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的唇角微微地勾了起来。

“我仿佛低估了斯特劳斯夫妇对你的喜爱,直到今天午餐的时候,”卡尔耸了耸肩,“看到你们相处的景象,忽然让我萌生了一个非常绝妙的想法,而这个想法如果实现的话,”他的视线投到了她的脸上,表情不再是刚才的戏谑,变得异常严肃,“费斯小姐,你不但不再欠我半分情,而且,我还可以给你一大笔钱,足够能令你感到满意的数字。”

“是的。我很高兴你来找我!”

玛格丽特朝边上一直用复杂目光看着自己的克鲁曼点了点头,走出了审讯室的门。

玛格丽特感到有点尴尬,定了定神,用尽量正常的语气和他打招呼。

她感觉到他脱去了她原本穿在外套下的那件灯芯绒罩衫,接着是衬衣,衬衣也被脱去后,她的上身就只剩一件式样保守的白色短袖棉质贴身内衣了。但现在,右边靠近腋下胸脯位置的一侧破了道长约十公分的口子,上面濡满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布莱克太太迅速走到她边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表情里的惊怒比片刻前更甚。

她有一种感觉,卡尔·霍克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绝不是在恐吓。

罗丝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答。

他的举动显得有点奇怪,不合常理。但除此之外,又没什么别的理由可以解释了。

玛格丽特慢慢直起腰,转身一语不地绕过布莱克,快步往门口去,但他关上了门,堵住了她的去路。

今天已经是十三号,她上船的第四天了。

“啪!”一声,玛格丽特的脸被他的掌力掴得扭到过去,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立刻袭来,跟着,她额头一凉,黑洞洞的枪口再次顶了上来。

“玛琪,霍克利先生答应不再追究你的事了。现在你需要做的,只是向他诚恳地道上一个歉!看吧,看我之前对你说了什么!我就知道他会原谅你的!”

昨晚因为眼睛不舒服,他没像前两天那样去宴会厅用餐。罗丝在他边上的时候,他表示自己没事、让她随意,她听了后,仿佛如释重负,随后就离开了。

被推门声所惊动,她回过头。

顿了一下,他吃力地应。

“够了,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布莱克太太显得很生气,“我雇你来照顾我的儿子,你不但偷东西,而且完全没有照看好我的谢利!有人跟我说在下面的三等舱里看到过我儿子!看在介绍人的面上我不和你多计较了,罗森太太,你给我听着,现在开始你被解雇了!立刻收拾你的东西给我滚出这个房间,别让我再看到你!”

波比·乔纳森是现在最著名,也最受欢迎的网球运动员之一。

在身后传来的撞翻桌椅的哗啦巨响和他不断的诅咒怒骂声中,玛格丽特逃出了这个套房,朝着走廊尽头的楼梯狂奔而去。

他怒的样子,实在是吓人。这和昨天她面对布莱克时的情景完全不同。布莱克狂怒之下对她施以暴力的时候,她丝毫没感到恐惧。但现在,或许是自己理亏在先的缘故,她真的感到有点怕。

“就像你说的,反正婚礼在这条船到岸后就要举行了,我的态度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罗丝回了一句。

胖船员急忙上来扶住他,“你怎么了,孩子?”

汤姆顿时感到愈紧张,吞了口唾沫,小声解释:“……她……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我很抱歉,霍克利先生,我并非故意冒犯您……”

“你说够了没有?”玛格丽特厌恶地打断了他,“你在我这里并不受欢迎,请你离开!”

现在盯着脚下的波浪,不过才几秒钟而已,她忽然感到有点头晕脚软,刚才想纵身跃下的勇气忽然消失殆尽。

玛格丽特想到了那个男孩,强忍住因为对方靠近自己而产生的那种不舒服的感觉,问了一声。

等肚子终于填饱,玛格丽特抬起头,正对上克鲁曼的视线,于是再次向他表达感激之情。

“这位小姐,声称他的父亲布朗·费斯就在泰坦尼克号的锅炉操作间里工作。”

他目光冷漠地看着她的背影,问站自己身侧不远的洛夫乔伊。

玛格丽特不想让他起疑。离收板还有一会儿的功夫,她决定到边上先等等的时候,视线忽然落到了远处通往最底层货舱口的那个通道。

号称永不沉没的巨大铁轮泰坦尼克,怎么可能会在它的处女航中就遭遇沉船的命运?

玛格丽特点头,“是。所以我才会到这里教你弹钢琴。”

当那个撑着黑伞的孤单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站在几十米外一棵大树后的玛格丽特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斯特劳斯先生终究还是没有挺过去。甚至,许许多多的遇难者一样,最后连遗体都没有找到。

在等待自己身份文件寄到的那几天里,在反复考虑过后,她终于决定去见斯特劳斯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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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她在仆人的引路下走进书房时,看到她坐在一张沙里,正为一只德国牧羊犬梳着毛。看到玛格丽特进来,她拍了拍牧羊犬的头,牧羊犬立刻躺在地毯上。她朝玛格丽特迎了过来,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就像之前在船上时的那样。

“我亲爱的!当我听到你就在外面的消息时,我简直高兴得像是在做梦!知道吗,我还以为你……”

她停了下来,摇了摇头,最后用力地握住玛格丽特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玛格丽特知道她原先一定以为自己也死了。心里不禁闪过一丝愧疚。坐了下来后,为自己没有及早向她报平安而道歉。

“……太太,那天的葬礼我也在。非常难过。但愿您能节哀。……”

玛格丽特停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眼眶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