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仁来到了医院,还未走入病房,一串吼喝声传入他的耳畔:“全都给我滚出去……滚吧……滚,我不想见着你,你是个魔鬼……你是个不孝子,你是世界上最恶劣的人……”上官仁惘然一惊,以为走错了病房,一看门牌,郝然标明“骨科七病房”,这是怎么回事?上官仁心想,难道他们出院了?但黎儿刚刚入院,怎么会出院?那是怎么回事?上官仁愣神地伫立病房门口,悄悄推门一看。“你是个十恶不赦的鬼。”上官仁看见一个糟老头儿,耄耋之年,身上裹一条被褥,脚上缠一条白色纱带,正一瘸一拐,奋力趋赶一个年纪尚轻的男人。“爸爸,听我说,”那男人扯掉他身上的被褥,“你安心住在这儿,我们想信上帝,一切都会好,会好。把被子给我。”“不……你给我走……快点走……我当没生过你这个坏儿子。你们,还有你那未过门的媳妇,把我的脚弄崴了,还想抢夺我的财产,你们不孝。”男人解释说:“爸爸!难道你疯了吗,爸爸。你是不小心崴的脚,你何必作贱她?”

浙江杭州的夜景灯光璀璨,管弦杂沓,春风溢座,喜气盈阑。他们兴奋地穿梭在熙攘的人流间,兴致所及,走出《招福宾馆》的视野。单卉往后一探,望着人头攒动的人群,牌坊林立的店铺,对王瑞贺说:“不能再走了,要不咱们回宾馆?”王瑞贺听了,一蹙双眉:“那怎么行,出来一趟属风光之事,别婆婆妈妈的了。”两人便不无顾及地直往前走。

上官仁刚要坐下,萧老太太用苍老浑浊的声音唤他:“上官你过来呀。”上官仁遂疾步朝他母亲走。“妈,您叫我?”萧老太太指指对面的沙发,示意他坐在她的对面:“来,你坐下。”上官仁便稳稳坐定。他的眼光望向窗台上紫的紫荆,绿的绿萝,黄的美人蕉。萧老太太轻“嗬”了一声,叹道:“最近两天,大家对我躲躲闪闪,连那丫头的眼神也回避我,这是怎么回事啊?”上官仁骤时一怔,遮掩说:“妈,怎么会呢?大家一如住常,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您多心了。”萧老太太一听,似信非信地点点头,望望脚下乱窜的狮子狗,那双黑溜溜的眸子总朝她盯着。“喂,小毛狗儿,”萧老太太俯下身,用手拍拍狗的背,再摸摸小狗的长髯,拖着一串嘶哑的音调说:“小狗儿就像只小狮子。唉……你瞧瞧,他们都有多忙,只有我这老太婆享了清闲哩。”小狗竟汪汪叫了两声,乖乖爬在她的膝下。上官仁心里难过,他真想立刻吐露出上官黎的实情,将一切都告诉给她,但是,一句话刚到了嗓子眼,又犹豫而止。萧老太太用慈和的目光注视他,接着,用手轻轻捶自己的膝盖,道:“老腿近来时常泛酸,没走两步路就软耷耷的,人老啦……”“妈,您千万不要这么说,”上官仁打断了他母亲冗长的话,走过来蹲下身,在她一只膝盖上不停地捶着、揉着。“舒服一些了吧?”他笑问。萧老太太微闭双眸,她满头白发,黄褐色的脸皮像是变胖了似的,和蔼可亲地道:“是舒服些了,南方雨水多、湿气大,一不留神,老毛病就复发了。”上官仁痴声呵呵一笑,道:“您若不舒服,以后就唤我,我给您捶呀……再要不然……以后让淑茵给您捶。”“淑茵?你说那个丫头?”萧老太太惶然、迟疑着,“我可不敢使唤她,哼,现在又有了身子,不论怎样处置她,好歹是上官家的后……这丫

众人说话间,王润叶走出储藏房。王润叶抹了抹额头和两颊的汗珠,抬头一看,红彤彤的太阳明艳艳照着,空气里有桅子花和郁金香的幽香,湿雾凝成水珠沁在皮肤上黏黏糊糊。

当清晨的第一绺阳光照进芙蓉镇医院急救室时,所有医生护士正手忙脚乱。有人呼喊着说:“赶快,给病人扎崩带、止血、上呼吸机。”话音一落,其他医生护士动作麻利,纷纷行动。

继续磕瓜子。突然,她的眼光定格在一块栗红色绢帕上。她一伸手,从桌上取了起来。细细一端祥,上面刺绣着丛丛芙蓉和对对鸳鸯。“哟,好纤绣的活计!早听说你家姐妹绣活儿好,乍一看当真叫个绝,你看荷花,看鸳鸯,像真个似的。这是你们姐妹谁绣的?”玉凤说。我一听脸庞登时红了。我紧忙一拽,从玉凤手里抢了过来。玉凤笑问:“怎么还怕人看嘛?”我回道:“不是不让凤姐看,只是我的绣计粗糙平平,远不极妹妹的精深,我怕凤姐笑话我哩。”玉凤一听,恍然大悟,不再追问。我走进小窗,拉拉帘子。返身坐在床沿,又道:“姐姐若是喜欢针绣的活计,不如我让妹妹葆君给姐姐也刺个花亭牡丹的,算我讨姐姐的欢心了。”玉凤抿了抿嘴唇,嘻笑道:“那可要给你们姐妹添事情了。若说针织绣活,我打小就喜欢哩,也会绕几下针线,但是没有你们姐妹的细斟。行吧,倘若哪天想起来,一定叫你们姐妹给绣上一件。”正说着,一回眸,她看清楚我脸色晦暗,情绪低落,笑道:“淑茵妹妹身体可好,为何脸色僵沉?难不成有什么心事?不防给姐姐说说。”玉凤一提起,立时将我深藏在心间的郁滞抛了出来。只是我难敢泄露半点心机,凄凄切切,所有苦瑟只得硬生生压在心里。玉凤询问了两遍,不见我说话,只道:“看妹妹究竟有何心事,愁眉不展,别老藏着掖着,哪一天想病了,气病了,还不是糟蹋自己。”我怯懦地说:“我明白呵,姐姐不必为我担心。”

一看梁婉容满脸怫郁,不苟声色,上官黎心生涟漪。他没有想到,母亲竟在这一夜兴师动众的向他们问罪。事实上,他早料想到了。只是母亲梁婉容“奸佞”的态度,还是使他无比胆寒。他怔忡了,他迟疑了,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怎么办?他早已向我保证过,一定让我满足愿望,那就是生下孩子。谁料,所有事情并非他一厢情愿,母亲振怒了,父亲漠然了,最后他在北京的奶奶也被请来。以他母亲的话说,这一大家子,非要弄个天翻地覆吗?对了,不是有奶奶吗,也许她能理解自己。上官黎把所有的希望寄予在了奶奶身上。“奶奶!”上官黎咕嘟地嚷了一声,走上前,轻缓地蹲下身体,抬起透明含泪的双眼,眼巴巴地望着。这个被上官黎唤作奶奶的,正是上官仁的母亲,时年已近八十岁。从小,她最疼溺上官黎了,简直视他为掌上明珠。一年多来,她从梁婉容嘴里得知上官黎的景况,忧虑之余,不顾年迈,从遥远的北京赶来看望他们。萧老太太摸了摸上官黎的头,茫然无措。上官黎拉住奶奶的手摇动着问:“奶奶,奶奶,你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萧老太太究竟是老了。一脸皱巴巴的皮肤,一对黯沉的眸子,眼皮松松耷拉。现在,看着上官黎,心一软,不由得胡言胡语,嘈嘈地说:“我的好孙子。奶奶只听你的便罢,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上官黎一激动,抱着奶奶又亲又昵。一旁的梁婉容厉声道:“妈,不要袒护他。”上官黎听了,立时哑巴了。梁婉容一脸肃穆,神情庄重。仅管她清楚得知道上官黎是爱我的,然而,她更明白,上官黎是香墅岭的长子,未来宏大基业的继承者。像他这么有身份,有地位之人,一定要对终身大事慎之又慎。梁婉容道:“黎儿,山庄有那么多闲杂人,哪个不往我们身上揍,哪个不想看我们的笑话。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和淑茵眉来眼去一年多,早有人私下非议呢。那么多女工,哪个不会瞧自己。淑茵和他们一样,出身低微,甭说盼望你们好了,不给你们泼冷水、拆后台就谢祖宗了。想当初我嫁给你父亲,那是经过上官家族老少爷们横挑鼻子竖挑眼,一关一关像筛谷子一样选

千里荷花万里浪

。哈男苦瑟一笑,道:“怎么,你要反抗我,你以为我是一个玩偶吗?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在你的身边,你不需要我的时候就可以把我踢开。你太得意了,你将要为你的得意付出代价。”“哈男,你听我说,”上官嫦睁开眼眸,肆泪横流地驳斥说:“如果你愿意,我帮你再找个爱你之人。事实上,我们真的不可能在一起,爸妈不同意,我也不同意。现在,我有了另外一个人。请你不要纠缠了,好吗?”哈男坚持道:“好,我无话可说,只要你继续跟我好,我保证不会伤害你。”车窗外的夜色渐已浓郁。忽然,哈男听到一阵嘶鸣的汽笛声。哈男往后一看,是一辆从芙蓉镇公安局派出的刑警车。车声沸鸣着,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葆君望望我,起先有点质疑,直言不讳地道:“他家有地位,他是个典型的高富帅。我觉得我们高攀得上就已经很知足了。”“是吗?”我微微一笑,犹豫再三地说:“你知道吗,从我进入山庄,他就……”“他就怎么了?”葆君追问我。我哽咽着,逞借一丝无耐,用黯哑的口吻说:“也许他已经爱上我了!但是,我们出生低微,怎能与他暗通私好。”葆君内心骤然一颤,愁闷,像蜘蛛肚里抽出粘腻的丝,一圈圈地在她心上缠绕着,使她心慌。仅管她也喜欢上官黎,但我的一袭话,将她彻底激醒了。一刹那,葆君的眼泪也悄悄滚落。我往后一看,发现妹妹随我流泪,脸畔娇红,像鸡冠花,紧忙问:“妹妹你怎么了,怎么跟着我哭泣呢?”葆君忿怨地望着我,赶紧揩了揩眼泪:“不,我没有哭,只是想起姐姐,不由得哭了。姐姐,”她拉住我的手,说:“不要再哭了。干完了今年,咱们就回老家,这儿不是我们久留之地。”我轻轻叹了一声,苦诉地说:“从进到香墅岭的第一天,我已真正感受到我们这些卑农所处的环境和地位。也许,咱们一辈子也不会像先生、夫人那样,拥有万贯家资、享受不尽的财富。”葆君听了,微微皱了皱眉。我想了一会儿,又说:“今年,我们一定要回老家,家中爹娘一定在想念我

两天后一个雨后的黄昏,葆君早早下班回来。一个礼拜了,她始终感到心里惴惴不安,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催促她。她担心要发生什么事,如此,两天来,她总是早早从碧月绣坊店返回梦蕉园。天空渐已暗淡,香墅岭萦绕在一片紫气氤氲的雾色里。葆君手拿一只巾帛,穿着一身米白色蓬蓬袖水印纹的轻薄长裙,揩了揩额角上沁出的汗珠,然后走出房间,来到藕香榭垂柳琼花间。她看着花圃里流淌着一淙潺潺河水,是从不远处一座木桥下流出。她看着柳树、榕树和鲜花丛浸润河水里,顿时被感动。她摘下一朵百合花,拿在手里,放在胸膛前,用鼻子嗅了嗅。一股淡雅的花香使她痴醉。谁知,正在这时,上官黎也来到藕香榭。他吃了药,只觉内心郁闷,干脆走出房间步入花园。当他看见葆君的时候,葆君同样在望他。

伫立郁金香花丛里的梁婉容和我已瞠目结舌,睁大了双眼注视着韫欢。韫欢身着旧竹布长衫,外面罩一件镶暗边蝙蝠花纹的烟色缎马褂,微垂着头,他哪里敢正视上官黎,依然吱吱呜呜:“我们兄弟一场,一向有情有义,你一定会原谅我,对吗?”上官黎冷声道:“你还知道我们是兄弟吗?”他顿了顿,紧皱双眉。上官嫦自言自语,咕嘟道:“你们充其量是利益朋友,并非生死之交。有用之时,贴着猴屁股儿,没用之时,一脚揣开。对嘛?”韫欢喋喋不休地说:“黎哥,你原谅我一回,从今往后,我听你安排,任你使唤。”梁婉容心中,脸色一黯,刚想发怒,但碍于上官黎的情面压制住了,她担心上官黎的身体和病况,遂婉转地说:“你不要跪在这里了,上官黎大病一场,现在还未完全康复,你们不要再纠缠他了,所有的事情你们找上官先生,他会给你们一个结果。”话刚一落,上官仁和王瑞贺从纺织厂走向鸳鸯亭。“先生,先生”韫欢一看上官仁从纺织厂出来,跪移近到他的身边。“请你饶恕我,一切错皆在于我。”上官仁骇了一跳,看见韫欢跪倒地上,一时茫然无措。王瑞贺铿锵地说:“先生,他就是那个盗窃犯。”上官仁猛然醒悟,刚要开口,发现韫欢的父亲取出一支烟,递给他:“上官先生,多亏您保举,他只在监牢里呆了一年,倘若不是你,我真不知道他要在监狱里蹲守何时啊。”上官仁看了看他,一咬嘴唇,回道:“出来了就好,谁也有犯错误的时候,何况他还这么小。”韫欢的父亲脸膛微紫,带着一丝羞愧、一丝窘难。韫欢父亲道:“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教育他,不忘您的恩德。”韫欢跪在上官仁身前,抓住他的腿说:“上官先生,你当我是条狗、是个畜生,千错万错,是我韫欢的错。”上官仁一听,感到忍俊不禁,那点往事早如过眼云烟一般,从他大脑深处消逝了。此时,他们再次出现,倒使他心里悸动、心潮澎湃。“韫欢,亏你和上官黎是铁哥们,会做出此等寐良心的事儿。”上官仁一摆手,悻悻地说:“不要求我,看黎儿的态度吧。”听完上官仁的话,韫欢背身跪向上官黎。“行了,算我上官黎瞎了眼,错信兄弟。”不等他说话,上官黎气昂昂地说。上官仁凛然慷慨道:“盗亦有道!人生谁无苟且之事?你快站起来。”然而,归劝了几句,韫欢就是不动声色,无耐之下,上官仁吩咐我扶起他。“起来,快起来,先生让你站起来呢。”我软语温存地说。韫欢表情,一仰头,看见一个美貌水灵的姑娘催促他,心间由衷一阵激荡,回脸望望身后的父母亲,终于听话的慢吞吞站立了起来。上官仁“噗”地吸了一口烟,宽宏大度的笑了笑。我说:“先生肯为你说话,已是仁至义尽。你是自欺欺人,做了本不该做的蠢事。”上官仁问他:“为什么不好好找份工作做呢?”韫欢刚要开口,他父亲说:“韫欢一直有疾病,不慎重体力,这两年刚有好转,我们正想给他找份差使干呢。”

上官嫦看了看窗外,芳草凄凄,细柳,天空一碧如洗,祥和宁静。哈男嘿嘿地笑道:“我带你去吃扬州蛋抄饭,还有冰激凌。”上官嫦不置可否,使出哈男,自己换了一件冰丝水绿掐腰短袖衫,白色蕾丝内衣若隐若现。上官嫦垂立哈男面前,原地转了一圈,问:“怎么样,这件衣裳好看吧?”哈男紧抿着嘴唇,瓮声瓮气地说:“还不赖!”上官嫦有点得意:“既然还不赖,咱们就走吧。”哈男点一下头,随着上官嫦往外走。两人刚走出寝室大楼的门口,对面匆匆迎来一个女生。那女生急促地走近上官嫦,乐颠颠地笑说:“芭蕾舞班结业要拍照,在阶梯教室里,赶快过去。”上官嫦应和着,拉住哈男的一只手,两人火急火燎地来到了阶梯教室。教室里涌来十余个同学,既有同级的,也有比她大一级的,因为是第五期芭蕾舞培训结业,所以,大家十分珍视宝贵的最后一节课。“大家静一静,拍照了,小个子的站在前排,大个子的往后站。”一个年轻美丽的芭蕾舞老师浓妆艳抹的大声说。话一落下,大家你挤我捱各自选好了位置。“啪”的一声,聚光灯一闪,一张有意义且珍贵的照片保存了下来。哈男走近上官嫦,问:“这位老师我怎么从未见过?”上官嫦一笑,回道:“幸亏有你提醒我,差点忘了呢!”说时,她将年轻的女老师唤至左右,两人合照了一张。

有完全康复。”葆君微笑着,从房间端出两杯茶递给了他们。梁婉容轻颦一笑,从钱包取出一沓钱,说:“这是你本月的工资,你数数。”葆君颔首微笑,接过钱,数了一遍,一共是二千五百块。“夫人,请喝一点茶。”葆君手里攥着钱,客气地说。梁婉容感到欣慰,拿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茶。突然,她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后,她说:“我朋友的电话,我需要先走一步,你和黎儿聊一会儿。”葆君双眸似水,她注视着梁婉容,直到她消失在茫茫夜色下。上官黎望见母亲走了,两眼直视葆君。面前女孩,生得清瘦匀称,艳压群芳。他打心底喜欢她。同时,葆君也悄悄偷眼看了看他,微短的板寸头,浓眉大眼,红唇润泽,一副儒雅且风流倜傥的样子。她一样由衷的生出好感。“你……喝点水吧。”她悠悠地望着说。上官黎愣了半晌,他的目光凝视苍宇间闪烁的星辰。“你说天上的星儿,哪一颗是我?”他莫名其妙地问。葆君循着他的声音,往苍空一望,漆黑月色里,几颗星辰在一闪一闪的照耀。葆君说:“我,这个我不知道啊。”谁料,上官黎抓住了葆君的纤手。葆君一时慌乱,满脸通红,想从他的掌心抽回手,她嗫嚅地、惊恐地对上官黎说:“黎哥,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正说话呢,梁婉容带着我走入办公室。上官仁望见我们,笑道:“你们怎么来了?夫人有事么?”梁婉容说:“上官,我和淑茵准备逛街,给黎儿买几件衣裳,顺便过来看看。”上官仁接着介绍说:“这位是拙荆,这位是鲍局长,你们应该见过面。”鲍局长说:“嗯,你们初来芙蓉镇时就见过。”他回眸再望梁婉容,只见她那头鬈发梳成了漂亮的高高的发髻,上面掇满了珠子。别着珠花别针的米黄色三角披肩围巾下隐隐的显露出她白色的胸脯。画出釉瓷一样丰腴的脸庞非常美丽,瓷面没有上釉,这使那精心画出的皮肤显出一种天然的、无光泽的肌理。一双闪耀在睫毛之间的黑眼睛深邃透亮。而我则穿着一身紫色香云纱裙裳,长发飘然,一双高筒靴,使我身材修长。“夫人依然不减风采啊!”鲍局长赞道。梁婉容作势一笑:“鲍局长别来无恙,我是人老珠黄了。瞧,我已毫无体态。”哈哈,两人说着全都笑了。

春节过后,上官黎怏怏不乐地返回了医院。他依然由我顾料。医院规范而系统的治疗,仅管没能将他完全治疗好,但从根本上稳定了病情,他已经有极大的改变。

梁婉容和我将购买来的年货摆在桌上,上官嫦跑过来看。从小她就喜欢吃糖果,现在,看见一大堆东西,自然喜不自胜。上官嫦捡出一些花花绿绿的糖果,拿到上官黎面前,亲自喂进了他的嘴里。上官黎咀嚼着糖块,心情愉快。

温润的水在梁婉容周身缓慢而有节奏的涌动,她一身疲惫顷刻间消融怠尽。月光自天洞直泻而下,落满她的全身。玫瑰花瓣,香菊花瓣像浮萍似的轻轻覆盖在水流上面。她抬起两只粉滑娇嫩的纤手,将一片片花瓣衔在香唇里。听说,玫瑰花瓣能养颜驻容,还听说,古时的西施美女用玫瑰花瓣做年糕。然而,一想到上官黎,她的心又碎了。不经意的,她淌下了泪珠,一直到她的两只眼眸变得泛红。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把他折磨的神魂癫倒,哪像他父亲,年轻时有无人能及的魅力。最可恨之人,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梦鹂,怎么会突然离逝呢,简直是个荒唐的笑话。

给她输液,一定要让她镇静。”说完,踅身匆匆去了护士值班室。

上官嫦喜出望外,在茶杯里沏满茶。“哥哥,喝些茶水,茶能提神醒目。”她的眼眶里含着一汪痛心的泪珠,似乎将要自颊边滑落。我望见一幕,热泪盈眶,两个月来,我日日夜夜悉心地照料上官黎,所付出的心血,别人无法理解。“来,淑茵姐,你哈男,喝点

忽然,上官仁从外面走进来。“先生,”我望向他,“樊主任和春桃刚来过,还说,”我的目光幽幽地望着上官仁,“说他有好转的迹象,准备给他调换用药方案哩。”上官仁怀抱一束百合花,把它搁在床边,笑道:“那好啊!有樊主任给他治疗,一定没问题。我们只需积极的配合她。”我说:“嗯,我知道呀!”上官仁道:“对了,晚上我要回山庄,山庄要出一批布料,我回香墅岭安排工作。三天内,你要照料好他,千万别让他闹出事情了。”我说:“我知道,先生。你放心好了,我保证会照顾好他。”

夜色,已愈加凝深,月上三弦,偶尔听得见夜莺在灌木丛浅吟低唱。依晰之中,上官黎眼前一亮,一个白衣白裳的女子,妖妖娆娆的从夜色里走来。只见她目光凄迷,眸中带泪。身形瘦小,摇摆不定。渐渐的,他看见了她的长发,她的双眸和嘴唇、下巴,却看不清楚她的脸孔。仔细望来,女子脸孔拼骨缝肉,血沥泪流,像从地狱阎王殿里逃出来的恶魔,让人一看,不寒而栗。“鬼……鬼?你难道是梦鹂吗?”上官黎颤声问道。谁料,那女子一语不发,飘飘摇摇。“请你告诉我,你是梦鹂。”上官黎大声询问,他伸出双手,想要将女子揽入他的怀里。谁料,女子自述一番前世之缘,倾诉肺腑,详说孽情,与贾梦鹂的口吻异常相似,之后,化作一绺烟尘,迅急地从他的视野里飞逝飘去。“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上官黎痛哭地大喊梦鹂的名字,然而,让他失望的是,一切皆是惘然。“梦鹂!梦鹂!梦鹂!”上官黎不管不顾地呼喊,“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他声嘶力竭的声音惊动了周围的人,“快醒一醒,醒一醒。”一个村民听到上官黎的呼唤,招唤了两个年轻志愿者,大家靠拢了过来,观察上官黎。“这个年轻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志愿者们问。此时,黎明来临,棚外雨声淅沥,像眼泪浠漓滴洒。雨珠落在人们的身上,落在人们的心间。人们的目光碰触着、交迭着,想要唤醒上官黎的正常意识。在众人焦灼地注视中,上官黎渐渐恢复了神态。一个年轻的志愿者问他:“先生,你怎么样了,好一点了吗?”上官黎望了望志愿者,一张苍白可怖的脸庞上写满悲郁、彷徨和忿恨。他的嘴唇轻微的一张一合,仿佛有话要说而始终未能张口。

一株香榧树后,两个年轻女人赶来,俱是一袭紫花丝缎的花裙,相貌端妍。“画湄儿,听奶奶的,赶紧站下!”两人异口同声地撩高嗓音大喊,不料,画湄儿越跑越远,压根没将她们的话放在心里。

,小雨点醒了,两只乌溜溜的眸子在不停地打量我。“早上好,你醒来了吗?小雨点。”小雨点一骨碌从床榻上爬起来:“是啊,姐姐。天气可真好。姐姐,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不要着急啊,”我走近床边,用手抚了抚小雨点的头发,“稍等两天就能回家了,今天,你一定哪也别去,就守在姐姐的房间里,知道吗?”小雨点努大了眼珠,带着茫惑,充满好奇,惊喜地向我使劲点了点头。

[[九月二十四日]]

一日,在芙蓉镇街头,梁婉容带着葆君和王瑞贺,在繁华热闹的芷泉街,租赁下一间宽阔的门面铺。只见葆君身穿红色短袖衫,下身是丝绸撒花袷裤,敞着裤脚,一头黑梭梭的头发披在脑后,额上是一个黑色点缀珍珠的勒子,粉白的颊上蔓出珊瑚色,一脸喜色溢于言表。梁婉容已打定了主意,那就是雇佣技艺精湛的葆君,在芙蓉镇上开办一家赏气的绣坊店。一切已准备妥当,一间门面铺,一张大桌子,几只板凳,至于一些用于刺绣的针线,也依照葆君的要求买了回来。梁婉容穿着一件蜜合色衬绒旗袍,一头鬈发编出几个麻花辫,白皙的脸庞上搽着厚厚一层脂粉。她浅笑盈盈,牵住葆君的纤手,兴奋而骄傲地说:“怎么样,现在满意了吗?”葆君原先那颗像浮荡在水面上的葫芦般的心,似乎有了着落,她笑道:“夫人,所有事务我全依夫人之意做,我会保证使‘江南绣艺’大放光彩。”梁婉容笑道:“对了,我的两个朋友,也就是顾客,已经向我预定了,她们想让你绣《荷塘月色》《富贵牡丹》《春兰秋菊》三件,以后日子你专给她们绣吧。”

这一天,是个清闲的好日子。对于葆君来说,有一件重要和欣喜的事。经过一周休养,她胳膊上的伤势已经痊愈。她穿上红花白底透凉连衣裙,将头发高高束起,盘成一个圆鬏。圆鬏上轻罩着插白芙蓉的凉帽。帽沿沿边弯弯曲曲点染金丝边花纹。她随着梁婉容、以及喻宥凡前往芙蓉镇城邑。

罗璞玉微然一笑,回脸望望上官仁:“上官先生,你又是怎样认为的呢?”上官仁啜了一口茶,泰定自若地说:“罗教授,这个问题很现实嘛,以我之愚见,他主要是针对大学生、下岗职工,和那些流散的社会失业青年开展的一项人性化的技能培训工作,致于培训可能取得的效果,那要看个人的兴趣和投入精力的多少了。”罗璞玉眯眸微笑,若有所思:“当前,芙蓉镇下岗职工对此项新兴的概念还只是听说和了解之中,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SIYB创业培训的好处。”顿了一顿,他接着说:“SIYB创业培训项目是中国结合自身经济发展及就业环境特色,为实现“能力创业,创业促就业”的目标在2000年与国际劳工组织亚太地区就业促进项目(ILOPEP)合作引入中国。创业培训是国际劳工组织专门针对有志创办小型企业的创业者以及希望改善的中小型企业而开发的一个培训项目,共分《创办你的企业》、《改善你的企业》、《扩大你的企业》三个部分。现在,我目下这批人员,已开展到了‘创办你的企业’这个环节,接下来,我要向他们继续讲解‘改善你的企业’和‘扩大你的企业’两个方面。”上官仁专注地倾听着罗璞玉的介绍,众多培训人员也屏声静气地倾听。两位酒楼服务生穿梭在两张大桌边,斟茶倒水,酒楼里洋溢着众人的欢笑声。窗外,夜莺在树上滴呖啼啭,花影婆娑,上官仁撇过脸往窗外看了一眼,然后笑问罗璞玉教授:“罗教授,这座《访枫酒楼》你看如何,我把大家安排在此处就餐,应该是个好地方吧?”罗璞玉探望着,满意地说:“上官先生的选择肯定不会错。如果我没看错,这座《访枫酒楼》属于芙蓉镇星级酒家。”上官仁心里明白,眼前人物,绝不是饭囊酒之人,他腹藏芙蓉镇建设发展的谋虑和计策,深有博学之才,于是冁笑了两声,又道:“罗教授好眼力,此家酒楼的规模不逊于城里的任何一家酒楼哩,你能来我们芙蓉镇帮助大家开展培训,实在是难得的事情。今天大家要放开了喝,一切消费包在我身上”说着,他唤了一声王瑞贺,让他给每个人斟满酒。

“明月几时月?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贾梦鹂坐在一面乌檀木雕嵌和字镜心屏风后,纤指在虾群中拨动,带着笑貌问道:“淑茵、金姨,来!过来一起吃吧。”案几上搁着鹦鹉杯,鸬鹚杓,香茶壶,琉璃盏,俱是奢侈华贵的赏玩物。明荧净亮,光可鉴人,隐约衬出人的脸庞。我似是受宠若惊,木然感动,未来得及答话,却见金胥申格外胆大,笑道:“梦鹂小姐,我老婆子不吃虾,你们慢慢享用吧。”贾梦鹂灿笑如花,一脸诚挚地凝笑,问道:“那淑茵姐过来吃嘛?”我方猛然意识到失态,回敬地说:“不!梦鹂小姐,我从不敢吃海鲜呢。”贾梦鹂一听,眼眸明亮,急忙问:“怎么会不吃海鲜?女人吃些海鲜有助美容驻颜。”我慧意笑着,回道:“从小到大,只记得五岁那年和大人在镇上吃过海鲜,不料反胃拉肚,之后就不敢再尝吃海鲜啦。”我关上窗户,发现窗外一片寂静,只偶尔从草丛深处传来油葫芦的唧唧声。金胥申换上衣装,踞地走来,同我们打招呼说:“我要下班了。梦鹂小姐你们坐着。”贾梦鹂谦敬她,笑道:“金姨,那你走好,我和黎哥就不送了。”我把金胥申送出毓秀楼,看着她穿过花园,在皎洁的月光下,走出了山庄。伫立廊亭边,我静静欣赏夜色下的香墅岭。只见淡晖的月光撒在朦胧的花园中,花香眷眷在周围散开,极其缱绻地将我裹在其间。四周佳木葱茏,十分幽静。我坐在廊亭上心中快意。我刚要准备起身,上官黎带着贾梦鹂说说笑笑走出楼。上官黎双指并拢,赌誓地说:“梦鹂,把你的全部都交给我。我父亲在北京的资产有十个亿,加上香墅岭,足够我们一生享用的了!”贾梦鹂闻言不由侧目,俯到他耳边,淡淡地笑道:“我贾梦鹂有那么金贵么?何况你乃香墅岭未来的掌门人。你倒是慧眼识珠呢。”

葱郁青桑红鲤游,

喻宥凡移了两步,讥笑说:“看你们两人,不嫌丢人,不知羞耻,不怕后果,这么多工友望着,你们最好和平解决。”两人撇脸看看他,再望望众人,心下一横,违心地握手言和。

袁师傅笑道:“我是说嘛,芝麻大点事,大家全散开,回到各自工作岗位,别拖工了。”话一落,哗啦一阵,众人皆四散而开。喻宥凡看见我,笑问:“淑茵,你也在啊?”我猛一回神,想起萧老太太吩咐的话,往人群一瞄,果然看见冯花匠。“冯叔叔,你等一等。”我来不及搭理喻宥凡,而是上前一步扯住冯花匠的衣袖。“怎么了淑茵,你找我?”冯花匠问我。我笑道:“我四处找你,哦,不是!是萧老太太找你。她在客厅哩,你赶快去呀。”冯花匠一听,忙答应着往毓秀楼走。冯花匠刚走近客厅,一眼望见萧老太太满脸木然,冷俊地候立客厅。“老太太,您找我?”冯花匠三步并两步走向她。萧老太太生气地看着他:“一个园子里寻不见你,让那丫头唤你,半个时辰不见人影,究竟都在做什么哩?”“老太太,前日里雨湿着了凉,周身松松跨跨的,今个儿早上起来,就晚了些,来了园子见没啥事,随意溜达了一圈。”“原来是这么回事。”萧老太太叹了一声,惺惺相惜地问,“怎么你也有身体着凉的毛病?也难怪,一大把老骨头了,腿脚就有不便的时候。原先在北京,气候还算干燥,我还受得了,如今在南方,多雨,身子黏湿,毛病像雨后的春笋,全都出来了。”冯花匠应承着,轻叹了一声,道:“自几年前从市政园退休,儿女都要求我在家养老,谁料,我偏是爱折腾之人,一困闲全身就犯酸气,来了园中,每日翻修花草,心情倒好了。”萧老太太望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赞口道:“虽是伶瘦些,看你身子板倒也硬朗,对了,你随我来,咱进园子里瞧一瞧。”两人遂一同前往香墅岭的藕香榭。

藕香榭是花园重要的组成部分,除此,还有一处兰蕙园,和一处养卉苑,藕香榭是庄园中主要观景处,兰蕙园和养卉苑相对萧寂。萧老太太一向对园中花草兴致颇高,每有闲暇,总会一睹园景。萧老太太道:“冯花匠,你看眼前花草,一到秋天,全要衰败、凋谢,你好好瞅一下,凡是枯萎、歪斜的,全铲除了。”“好的,太太我明白了。”冯花匠拿起一把小铲,随着萧老太太,每看见一处败落花草,便将其铲除干净。“你看这几株芍药,统统铲掉,看得扎眼也晦气。”冯花匠便把几株芍药一一铲除。萧老太太一回眸,看见身后一堆堆打理出来的残枝败叶,伸出指头,说:“冯花匠,把淑茵找来,让她把这一堆花草抱出园外,她闲着也是闲着。”冯花匠听完后,立即来唤我。冯花匠一进客厅,望见我脚踩一只板凳,探长手膀颤悠地擦一扇玻璃。“喂,淑茵,你快下来,”他温声喊。我瞥了一眼,目光轻柔,站着未动。“淑茵,还愣着干嘛?老太太唤你哩,随我进藕香榭吧。”我这便听明白,从板凳上轻轻跳下。我随着冯花匠一路来到藕香榭,远远看见萧老太太立在一堆花草旁。“丫头,快点过来,把这些花花草草都弄干净了。别堆在这儿,看得让人碍眼。”“嗯,老太太!”我一面说着一面走近,俯身将一堆残枝败叶摞起来。“你还等什么,快点把它们抱走。”萧老太太喝令说。我咬着嘴唇

,有些为难,因为我发现那些牡丹和玫瑰的花茎上密生毒刺。“愣着干什么?快点抱走。”我又被大喝了一声。情急之下,我只得伸出双手将带毒刺的花枝揽入怀里。

冯花匠道:“淑茵姑娘小心哩,别让毒刺扎了手!”我一句话也没敢说,忍着刺痛,将所有花枝清理干净。萧老太太望望我,未矛答睬。转而说:“冯花匠,明年春天,最好在‘藕香榭’里种上夜来香,既然叫‘藕香榭’,一定要让花香浓烈。”冯花匠亦步亦趋紧随她的身后,应声说:“老太太我知道了。在您没来山庄之前,曾种过一株两株的夜来香,只是没当回事!如今有您在,我看园子里一年比一年好。”萧老太太一听,笑容焕发,道:“嗯,你会说话,说到我心眼里了。走,咱们进兰蕙园瞧一瞧。”“老太太,”冯花匠忙提醒她,“那淑茵姑娘还站着呢,您看是让她回,还是随着咱?”萧老太太微微不耐烦,只说:“让她回毓秀楼,她还有事要做。”

这样,冯花匠随萧老太太前往兰蕙园。大概一直未曾管理的原故,兰蕙园与藕香榭比较,俨然是一副残垣断壁、枯树朽枝的景象。萧老太太道:“冯花匠你瞧瞧,这哪叫个园子,这么好的一个兰蕙园,偏破落成这样。”冯花匠笑了笑:“老太太,先生曾说,香墅岭的兰蕙园发生过一件稀事,一天夜里,兰蕙园的大榕树上,落满了黑梭梭的乌鸦,绕树三匝,驱之不去哩。先生觉得晦气,以后极少踏足兰蕙园。这身边人也好,下人也罢,随之不来兰蕙园了。时间一久,兰蕙园水源断竭,绿植衰落,就变成如此这般景象。”

萧老太太一听,份外惊诧,“咦”了一声,问:“还有这样的奇事?乌鸦从哪来,怎么偏寻着山庄来的吗?”冯花匠嘿嘿一笑,道:“是呵,先生说山庄不招喜鹊偏招乌鸦,一定不是什么吉兆。先生有些担忧,茶不思饭不响的。后来还请过道人。道人只说,山庄日后要添事、添灾,要先生多加防范为好。”萧老太太“噢”了一声,大为惊惑,向兰蕙园抬眼环了一环,竟觉有些瑟冷,扯了扯领巾想要返回。冯花匠急忙上前,一把手扶着她,两人同往兰蕙园外走。返回客厅未等坐下,萧老太太觉得背脊发凉,额头沁汗。勉强吃完午饭,居然病倒在床了。

一连两天,萧老太太茶饭不思呻吟的躺在床上。“妈,你一定是病了吧?”上官仁立在床首边问道。萧老太太叹道:“嗳哟,两天了未见好转,看来真是病了。”上官仁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一个人咋就病下了。”萧老太太想着,回忆地说:“那天……逛了一遭藕香榭,逛了一遭兰蕙园,回来之后就病了。”“妈,怎么你进兰蕙园了?”上官仁一惊,说,“我早该记得叮嘱你,那地方不吉利,不要随便去!难道冯花匠没有劝阻一下?”萧老太太咳了半天,喘气说:“那是个好地方,可惜败落了。依我看,你别听那些道士瞎扯胡说,把那兰蕙园当回事,种植花草,看着人舒服。”

上官仁握住萧老太太的手,软言软语道:“妈,你别操这门子闲心,我找大夫来给你看病。”上官仁离开香墅岭,请了一个颇有名望的中医大夫。那大夫来了以后给萧老太太把脉诊断,最后下定结论是“破伤风”,开了好几味中药,外加几副除湿利痹治南方关节痛的偏方。当天,大夫走后,上官仁让我把药给萧老太太煎熬上。

我盛上一碗熬好的汤药,走入萧老太太的卧房:“老太太,您的药!”萧老太太斜了我一眼,道:“你搁在那儿吧。”我轻轻一抬眼,看见她脸色腊白,眼睑低垂,佝偻的身上只遮着一件单薄花毯。我说:“老太太天冷了。小心着凉啊。”话未完,我被萧老太太毫不客气地嗔斥道:“不用你管,把药碗搁下,你就出去。”

黄昏,我走出香墅岭,一个人潸潸冷漠的走至鱼塘畔。茵茵草地上,飞掠燕子。堤岸上,细柳摇青,正有一只小马驹儿欢畅地嚼青草。我走着望见鱼塘里有一叶小舟,一个身穿青衫的女子一面撒网,一面放声高歌:“良辰美景,千家庭院,翩翩又睹双飞燕。凤凰巢稳许为邻,潇湘烟瞑来何晚?乱入红楼,低飞绿岸,画梁轻拂歌尘转。为谁归去为谁来?主人恩重珠帘卷。”我心中一凛,莫名一阵心酸,眼泪急速往下坠。我轻抚微凸露的小腹,这个孕育在体内饱含希望和力量的生命,此时,与我来说尤显重要。晚风静静轻拂,我坐在塘堤畔,用手轻梳鬈鬈秀发,内心无比凄惶。

葆君带着一卷绣成的《鹊上枝头》的绣品,走出[碧月绣坊店],回到香墅岭的住处,发现我不见踪影。葆君一时着急,隐约有种不祥之感,于是跑到竹茅楼里找王瑞贺。“见着我姐姐了吗?”葆君立在门口,望见王瑞贺急不可耐地寻问。王瑞贺洗完头发,用毛巾揉着发稍。葆君一看王瑞贺漫不经心,又高声问道:“我问你看见我姐了嘛?我总对她提心吊胆。”

王瑞贺用手拨弄头发,回道:“淑茵姐不是糊涂人,你别担心。”但是葆君不这么认为,她心里深切得明白,我是个十分要强的女人。但外表愈强大,内心就愈脆弱。“不,她肯定会出事的。”葆君往外一跑,紧跟着,王瑞贺也随在她身后,喻宥凡自不必说,随他们同时跑出竹茅楼。三人像奉命搜查似的,搜寻一通香墅岭

,未发现我。几人一经商量,决定分头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