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装璜的瞒好,只是挤巴了些。这位姑娘,”她颤抖着,抓住葆君的手,“我有活来找你哩。”抬起手微一抖,从衣兜掏出一张纸。然后,她将一团皱纸展开。葆君与年轻女子方看清楚,原来纸上是一副画,还有一行字:

两人来至家中,喻宥凡将白鹤交给了王鉴珩。望着奄奄一息的白鹤,王鉴珩十分焦急。他不忍心放弃受伤的白鹤,紧忙找来药品,给白鹤一只无法振动的翅膀上敷了药。不仅如此,白鹤的爪子也瘸了,皮绽肉裂。喻宥凡望着王鉴珩给白鹤敷药,伤感地问:“叔,你看能救活它吗?”王鉴珩敷好药,点燃一支烟夹在指根处,慢条斯理地说:“它的翅膀折断了,必须要休养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喻宥凡问:“那它以后怎么办?”王鉴珩吸了一口烟,笑道:“你请放心,以后把它收养在我家里,我会将它保护好,直到它重新飞上天空。”三人望望白鹤,它在房间里,像个瘸腿老太,一搠一搠走着,似乎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变。王润叶高兴之余,给白鹤准备好粗糠和水,它竟放大胆地啄食开了。

我心慵意懒地跟随喻宥凡的步伐,两人慢慢走着,光阴匆匆啊匆匆,我只觉得许多人在眼前晃现。怎么又是梦鹂和上官黎的影子?我仿佛看见他们那双透明哀伤的眸子,布满了深深地愁畅和忿恨。一天一天,梦鹂占踞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逃遁不去,想要将我吞没,将我撕裂。我感到阵阵心痛,这种痛苦在我心里像一条拧紧的镣铐,缠绕着我,抽打着我。一旁的喻宥凡望见我苍白冷凝的脸孔,问道:“淑茵,不舒服了吗?”我遂停住了脚步。我说:“宥凡,你说梦鹂之死是使人惋惜的吗?”喻宥凡笑道:“你说的是谁?我可从未见过她呀。”他迟疑微晌,随之驻足脚步。他的目光温存而带有一丝炽热无比的爱意,仿佛要将我完全融化进他的目光之中。我说:“那你以为上官黎走了哪儿?”喻宥凡又是一惊,这已经是我第三次问他相同的问题。他静静地、同情地望着朴实纯洁的我,他真想弄明白,在我心里究竟想着何事?但是,他居然退却了,在他面前,我高尚的情操迫使他臣服。喻宥凡困惑地蹙起了眉,看着我:“他一定在逃避现实,也许躲在某一个角落吧。”他只得重复地将他的话再次说了一遍。我阖上了眼睛。一个微笑慢慢地浮上了我的嘴角,好甜蜜、好温柔、好宁静的微笑。喻宥凡惊愕地望着我的微笑,一种迷惘、一种悱恻、一种信任的神情顿时涌满了他的心窝。这是一周以来他第一次看见我释怀的微笑。喻宥凡笑道:“为什么这样微笑?”我张开了眼睛,幸福地望着喻宥凡。我说:“我的直觉已告诉我,上官黎就在我们周围。他如同你说的,他一定在某一个角落吧。”喻宥凡道:“你应该相信我。”他牢牢地抓住我的手,使劲地、大声地告诉我。我再次微笑了,从我的柳叶般的眉梢一直微笑到我的嘴唇。而喻宥凡深信不疑,对我的治疗肯定起到了神奇的效果,也许已痊愈。

我走出了房间,外面是一片漆黑的夜,冷冽的风,凄凉的雨。一株海棠树,树下有丛丛摇曳的郁金香。我喜欢郁金香,这让我想起上官黎送给我的一束郁金香。我走近前,俯身摘下了几株。我把它抱在怀里,用力嗅了嗅。哦,我终于觉得不再那么压抑,让我顿然心境开明。抬头仰望苍穹,蒙迷一片,漆黑的夜空看不见一丝光亮,只有一盏霓虹灯永远忠实地伫立着。墙沿上一束蓬草,在夜风中左右摇摆,不禁让我暗自思量:难道我亦如那一束蓬草,随风摇动,随波逐流。而事实上,我连一束蓬草也不如,整日寄人篱下、苟延残喘似的生活。更可悲的是,我不敢幻想爱情,二十年来,居然不知道爱情的滋味。简直又蠢笨、又呆板、又可笑至极。

女郎坐在床上诈痴佯呆,依然在不停地哭泣,她向两个同伙数落罗璞玉对她的种种不耻行径,还扬言不给她足够的赔偿,就要向公安局揭发。而罗璞玉望着房间里气焰嚣张的三张陌生面孔,简直是百口莫辩。他不得已放下行礼包,决意重新审视三个故意诽谤和污蔑他的坏人。使他头疼不已的,是他们手上的照片,他们使用卑鄙的伎俩,真是太无耻、太低劣、太龌龊了。自己堂堂一个教授,居然沦落进他们精心设计的一张可怕的骗局之中,他的声誉何在,名望何在?绝不能让他们的计谋得逞。

夜色茫茫,梁婉容和葆君走出绣坊店,两人走在泻满月光的青果巷里。葆君随在身旁,望着阒寂无人的青果巷,内心涌动兴奋之感。谁知,还未走出青果巷,猛然,一个幽灵般的身影凶悍地拦住了她们的路。葆君一惊,发现面前身影,头戴软塌塌牛皮帽子,脸套套腿袜,足蹬双鼻梁软底皮靴,手持尖刀,朝向毫无防备的她们步步逼近。梁婉容怔忡地望着他,问道:“你……想要干什么?”那身影嘿嘿冷笑两声,在股掌间肆意把玩旋转尖刀:“不干什么?把身上钱财、物品乖乖拿出来吧,免得我动手。”梁婉容冷笑道:“你不要靠近我,否则……我马上报警!”那身影道:“哼,想要报警,你看一看吧,在僻静的青果巷里有谁会来呢?”那身影说完,一伸手,想要抢夺梁婉容的挎包。梁婉容已被面前身影惊骇住,她的眼神迷迷瞪瞪,她的全身僵持,开始颤栗。“快拿过来吧,”那身影抓住梁婉容的挎包疯狂地拉扯。不料,葆君站了出来,她挡住了劫匪,大义凛然地道:“住手,你这个混蛋!”

吗?”哈男微笑着,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兰心蕙性的上官嫦。他看着像天使一样动人的上官嫦,又想起了她的母亲。但是,他再也看不清母亲清癯的面容,以及母亲叮咛过的每一句话。这个世界没有时光机器,倘若有,他一定会让母亲出现,他要看清楚母亲的笑貌,母亲的脸颊,和听清楚母亲温柔的话语。

当天晚上,校园里到处撒泻炫亮的光芒,那是一盏盏路灯,清冷的像一柄倒立的汤勺伫在公寓楼下。上官嫦眸绽春波,一手挽住长发,一手掖住衣角,走出公寓的大门,缓步走在葱绿的草丛里。她望了望,有学友们坐在石阶下、木栏边静静地温读书本。她就这样漫步走着,脑海忽然想起许多人。她首先想到的是哥哥上官黎,自从他的父亲给她通过电话,告诉上官黎出走的消息后,已经快半个月了。此时此刻,他又会在哪儿呢?她不禁满腹愁伤,在

经过一阵的思想斗争,上官仁决定考虑撤案。他已息怒停,扶起两位中年夫妇,亲口答应了他们的恳求。这对于韫欢的父母来说,简直是极为幸运的事情。他们无以重金答谢上官仁的大度包容,只是涕泗横流,恭敬得再三拜别。夜莺啼叫的暮夜时分,上官仁将他们送出了山庄,他凝静地望着两个远去的背影,竟有无限辛酸和喟叹之感。

一名警察吸了几口烟,接着说:“室外射像头监控显示,零晨二点,有三人潜入了庄园,他们打开纺织厂的大门后,轻而易举地盗走了物品。这三人,我们已初步琐定了他们的活动轨迹。但是……”他犹豫了一下,收住了后面要说的话。上官仁一望,急切地问:“警察同志,但是什么呀,快告诉我。”警察道:“其中两名嫌疑人,和您的长子上官黎有密切的私人往来。”上官仁面露悻色,羞愧地、试探地问:“我的儿子怎么和这些人有交往,请警官明示。”那警察点点头,将烟蒂入在烟灰缸里,若有所思地说:“芙蓉镇本镇人口不足十万,其中,外来埠工人员不足五万,外出务工人员也就三万,我们有备案的社会闲散青年两千人,而这些人有犯罪前科的两千人。至于和上官黎结交的嫌犯,经过我们的核查,却并没有犯罪前科,现在,他们进入山庄行窃,应属初犯。”上官仁厉责道:“为什么不把他们抓起来?”警察说:“上官先生切勿着急,依据程序,我们正在进一步查究物品的销脏去处,以及其他同犯。依法搜捕他们只是早晚的事。”上官仁一听,心里明白大半:“那么,我能为你们做什么事吗?”警察想了想,环了一眼周遭,说:“我想见一见上官黎。”上官仁错愕地直眨眼:“你要见他?”他心想,整个白天到现在为止,根本没见上官黎的影子,与淑茵和葆君吃饭,也没有见着上官黎的踪迹,人究竟在哪儿,他一无所知!现在派出所的同志要见他,一定不会和他有关联吧。上官仁迟疑不决地望着警察同志,警察自然看出三分明堂,劝解地说:“先生不用担心,我们见一见上官黎,只是想让他辨认射像头里的人,是不是他所认识的犯罪嫌疑人,别无它意。”经过警察耐心地解释,上官仁愁怀顿开,他答应了那名警察的要求,给上官黎拨打手机。只是一连打了几通,对方手机都在占线中,心有不甘的他只得唤我进上官黎的房间看一看。

赵峻熙抿了抿嘴唇,从衣兜里取出烟,递给上官黎一支。上官黎接住烟,扑哧一声点燃后,衔在嘴里猛吸了两口。他不急不徐地吸着烟,脑海里全是贾梦鹂的影子。贾梦鹂留给他无数回忆和往事,像一杯清涩的苦酒折磨的他日渐消瘦。在外界看来,他完全可以有理由不接待两位警察。他是清白的、无辜的,贾梦鹂之死与他毫无瓜葛。但,有碍于父亲的名望,更不致于自己落入薄情寡义的境地,他勉强同意了两位警察的问案。既便这样,他已经在街头巷尾听见了一些风言风语的讥嘲,甚至,看到一些轻蔑的眼神。难道,非要给贾梦鹂一个理由,外界才能摒弃对他的质疑吗?上官黎想到此吸了几口烟,随意将烟灰弹在地板上,不由自主得轻声叹了口气。

韫欢一望两人作势撕打,紧忙相劝:“房胤池,你快松手。”谁料,那随他而来的同伴不依不饶,他不愿放开上官黎,还在紧紧地拽住他。酒意渐浓的上官黎疯狂地大叫:“你是什么人,要管我的事。”话一落,他推开了房胤池。他也不知道使了多么大的力量,房胤池已被他远远地推开,碰倒了桌子,撞坏了椅子,还“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这一坐使房胤池甚为难堪,他从地上爬起身,顺手拿起一只酒瓶,“彭”的一声,砸向防备不及的上官黎。韫欢和两个同伴一望,上官黎的额头瞬间裂开一道血口。转眼间,上官黎的额头流淌下一串串的鲜血,遮住了眼睛,流满了脸庞,上官黎痛苦不堪地蹲下身。

一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我走在藕香榭的花园里,望着花圃里种满的菊花、木槿、扶桑和茶花。我踩在软草上,吐着清爽的空气。银扇草、茈草、荑草,我一步步走在上面。草尖上,一夜的露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光芒。芍药畹中,深红浅绿。一束绿枝颤颤幽香。牡丹丛中,富贵逼人。一束红花带嫣卓烈。“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生生燕语明如翦,呖呖莺歌溜的圆。”我看见上官黎揽着一束百合花。“黎哥,”我唤了一声,上官黎望向我,淡然一笑。那俊朗的神情中俨然多了一分萧寂。他走近了我。他将憔悴的百合花放在园边的一堆废墟上:“淑茵,这些百合花枯萎了。”我目光伤婉的望着上官黎:“它们总是会枯萎的啊。”上官黎不看我看着花园里的花,谴愁索笑地说:“人生真是苦短。”我笑道:“你说贾梦鹂吗?”上官黎讷讷地自语:“我的一生会永远埋葬在对梦鹂的思念里。她是我这一生当中见过最美丽的女孩儿。”他念诉贾梦鹂的名字,我知道,上官黎又在思念他的梦鹂。我感喟地说:“她是一个好姑娘啊。”上官黎道:“我想,我不会爱上别人了。”我劝慰着他:“黎哥,不要太难过。”上官黎不看我就像在和他面前的花说话:“她将是我这一生当中唯一真正爱过的女孩儿。”他扭过了头望着我。我说:“你还年轻呀。”上官黎苦索地说:“淑茵,找一个爱你的人。这样,也许你的痛苦会少一些。”上官黎沉思着,我的眼睛含满了泪珠。凭心而论,贾梦鹂的离世给大家带来伤痛,不仅是上官黎本人,就是上官仁及梁婉容、上官嫦也都为之惜叹,我斟求了梁婉容的意见,特意将客厅摆置的一盆桅子花,托人换成了两盆长势更为旺盛和鲜艳的棕榈。

贾梦鹂宛若落尘的谪仙。当天,她一袭瓤金丝圆领蜜合色古典旗袍,绸缎般漆黑长发柔顺地被银色丝带挽着,更加衬得她肤白如雪,那张秀丽美艳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她缓慢地捋着发际,深情脉脉地望着男孩。上官黎道:“看前面紫藤树下的人,我们带他去看看吧。”贾梦鹂循着他指的方向看,明湖湖畔的紫藤树下男人、女人、老的、少的,许多人围聚在一起。沿岸的垂柳、国槐、银杏,一片澄黄,湖心中突兀一丛樱花,婆婆艳紫,与黛青色的松柏交相辉映。落霞脉脉自林梢垂下,淅离淅沥,红得如血泼彩绘一般,照满半天。周围碧草茵茵,其间逶迤着六棱格子石墀路。偶尔有一群麻雀飞起,喧哗叫着“嗖嗖”一声飞得远了。

一日,上官黎早早走出了山庄。小雨落了一整夜至天明才止住。空气湿的,清风徐来,轻轻吹动窗幔的一角。地板上留着泥淖

葆君洗完脸,进到房间里,我把一面镶水银八宝镜递给她:“喏,这是我的粉霜油,你先抹一抹吧,改天我上镇上给你买瓶好的。”葆君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拿着八宝镜,说:“姐姐,大家都说咱姐妹俩长的像,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呵。你说,我们俩到底哪儿更像。”我微笑一声,走近葆君,抓住葆君的满头秀发,给她梳马尾辫:“那还用说嘛。我们俩只相差二岁,难怪别人总会误解我们呢。要说哪儿最相,我看就是一双眼睛了。”我给她梳好了马尾辫,将镜子拿过来,从身后照了照。我笑说:“你的头发又长长了,你想这样留着吗,恐怕这么一来,到年未就会长至腰际。”葆君摸了摸自己的秀发,扭头问我:“姐姐,你在园里干点什么活计,怎么不给家里打一个电话啊?你知道娘有多想你吗,天天掰着指头算,一点音讯也不回。”我笑道:“不是姐不给家里打电话,主要是怕娘想起我。我是断梗飘蓬,这样走得干净,她也不用老是记挂在心里。”葆君点了点头,从包里取出一件簇新衣裳:“姐,你瞧,衣服给压皱了,你有电熨斗吗,我熨一熨它。还有那条白绫裙,也是折折纹纹的。”还没等我回话,她接着一笑,道:“看这些水果,是我从镇上买的,可惜掉在地上了。但,倘若不是他,我看还得在镇上等一阵呢。”一面说着,葆君将袋里的水果一个个掏出来,用抹布一个一个擦试了一遍。

夜色朦胧,上官仁静坐沙发上,他的手一直在微微抖动,他抽着香烟,烟灰落在地板上。蚊香的绿袅从檀香炉里一蓬一蓬浮上来,直薰到人脑子里。大约过了一会儿,他抬起了眼眸,看看窗外,明亮的圆月挂在空中,清冷的光辉照在他苍老的脸上。他好

我一面收拾餐桌上的碗盘,一面歪着耳朵听。金胥申望了望我,皱了皱眉梢,她走上前,来到了梁婉容的身旁:“夫人,”她恭敬地向梁婉容行了个揖,梁婉容一惊,问她:“胥申,你怎么了嘛?“金胥申落落地垂手而立,难为情地说:“夫人,还是上回跟您说的事,您看”金胥申一字一顿地说。梁婉容回过脸静静地听,她注视着金胥申听她把话说完。直到她说完话,梁婉容的嘴角方抿出一丝微笑。她走近金胥申,用手抚了抚金胥申的臂膀,笑道:“我说是什么事情哩,你又与我提起了,你看我再三挽留你,实在不愿放你走,你来山庄多年,如我家先生所说,你干活利落、勤快,烧得饭菜也合我们的口味,我们离不开你的张落呀。”金胥申固执地说:“夫人,您和先生一直关照我,可是……”梁婉容眸中闪射不舍和惋惜:“不要在可是了,你想一想吧。”金胥申笑道:“乡下的儿子要结婚,我不回也不行啊。”梁婉容真城地望着金胥申:“总可以办完亲事再回来嘛?”

恰好,梁婉容开门款款地走进。我回过脸,考问她:“妹妹应知有根琴弦断了?”一旁的梁婉容微微笑着没有说话。上官嫦默不吱声,醉在了乐声中,好像没有发现梁婉容在身边。直到又一阵“嗡哑”声,弹罢了一首曲,她撇脸幽幽地问道:“妈妈,断弦之声你听出来了嘛?”梁婉容嗤声地笑了,她不停地抚摩上官嫦的头发:“听不出来。只要你快乐了,妈妈也不晓得有多开心。”金胥申含笑地立在门口,问:“夫人,先生说今天有客人来,要我提早准备午餐,你看”我和上官嫦偏脸望着,金胥申两手交握,放在身前,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梁婉容,梁婉容想了想:“客人全是亲友,倒不必计较,可以照往常的做,你看着备办好了。”金胥申应允着转身离开。

我无精打采地回梦蕉园,耳边上官仁叱责的声音久久萦绕,马上十二点钟,我感到毫无睡意。望望窗外,雨声将要停歇。我仰身躺在床榻上,随手拿起一部名为《简爱》的小说。这是白天上官黎送给我的一本书。“英国著名的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我看着书签上的简介,“夏洛蒂勃朗特”,我重复的默念了两遍名字,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有一点诗意的味道。我再往下看:“小说的主题是通过对孤女坎坷不平的人生经历,成功地塑造了一个不安于现状、不甘受辱、敢于抗争的女性形象,反映一个平凡心灵的坦诚倾诉的呼号和责难,一个小写的人成为一个大写的人的渴望。”我被这几行深深地打动了,“人的价值=尊严+爱”。我在心里想着人的价值,想着自己的价值,尊严

养儿育女防备老,人流后世草留根,

王瑞贺一张脸孔黝黑且红润光泽,他戴着黑缎子瓜皮小帽,回避着众人的目光,内心感到无比荣耀、感到受之有愧。喻宥凡注视王瑞贺,一脸凄楚、一脸迷惘、一脸感慨与无助,眼眶中含溢着泪花。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导致事态的前因后果,比窗外榕树上一群喳喳叫的麻雀还闹腾。

上官嫦笑道:“淑茵姐,你来看看,妈给我擦上胭脂,又搽香粉膏,描画双蛾,我是不是更漂亮了呀?”上官嫦笑得花枝乱颤。她扭动小蛮腰走来,一只手膀揽住我。我望着上官嫦透出一片红蕴的脸庞,微笑地伸手抚了一抚。上官嫦的额角饱满光洁,齐眉的刘海发下,挑着两条眉毛。双眸有神,仿佛镶着两颗玉露似的宝石。我笑道:“上官妹妹,你像个天使呵!”上官嫦娇情地望我,眼神灼灼地问:“姐姐说的是真话么?”上官嫦的脸颊泛红,仿佛盛放在夏日里的一朵荷花,含羞娇泽。她开心地给我扮了个怪相,白皙的脸颊上露出灿烂的微笑。手机声悦耳地响了,上官嫦飞快地走近沙发取过手机,接通了电话。我听见是一个男孩的声音,明亮磁磁的。“上官嫦,我是哈男----”像是飘落在春天相思树的叶子,让人充满无限遐想。梁婉容坐在沙发上好奇地注视上官嫦,上官嫦解衣般礴地扭头一笑,慌忙地掩住手机往门外走。随着上官嫦的身影,我抬高目光向窗外望,庄园的铁栅栏后,一个样貌嵬美的男孩,正微匐在栅栏上。但是,男孩告别了上官嫦转身离开,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上官嫦就又走了回来。窗外,惊雷滚动,似春潮冲天,似瀑泉迭宕。我尚未从雷声中缓过心神,只见遥远天端有浮云轻拢漫涌,凝集成簇,妙趣横生,居然飘洒起霏霏的春雨。我望着雨势渐增,猛然想起后院晾晒的床单、被罩,迅速站起身。我刚来到香墅岭后院,便有工人趋之若鹜地朝我跑来。其中,有人嚷道:“淑茵,天要下雨了,还愣在这里干什么?”也有人附和:“是啊,你怎么站在这儿,赶快帮我们把这些布料拿下来。”我来不及多想,答应了一声,随在他们身后收摞晾挂在空中的纺布。一个纺织工人随口问:“淑茵姐,我听说你承德老家还有个妹妹,是真的吗?”我扭过头,是戆头戆脑的工人王瑞贺。我蹙眉一笑,告诉他:“是啊,我是有个妹妹,年已十七,读完了高中一年级,如今在家里务农哩。”众人手忙脚乱,收整好所有的布料,随着一阵橐橐的脚步声,羼入蔽雨处语笑喧阗、挨挨拶拶相诉开了。只见一个纺织工人背靠黄桷树上,两只胳膊叉在胸前,哼声顿气地问:“大家听说了吗,香墅岭的大长子上官黎回来了。人家那可是金贵之身。但也奇怪,从未见他进厂间哩?”躲在蔽雨角落的王瑞贺接口,道:“怎么没见着呀,前天我还看见了,那天我搀扶着宥凡哥散步,就在菏塘畔,他正叮嘱工人下缸染布料。”一听说庄园主的大长子上官黎回来了,三个风骚少妇凑近上前,挤眉弄眼地笑道:“他一年回来一趟,大概都是每年的七月七夕节。人家呀,可以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人长得甭提有多英俊了。”众人在闲聊,唯独一个人静默不语,那就是围站在人群里的我。望了望天空,烟雨迷,清风拂面,我顿时想到喻宥凡。于是,我准备冒雨前往喻宥凡的住处。刚走两步,王瑞贺趱步随上来,他拽住我的胳膊:“姐姐上哪儿?”我说:“我要看看宥凡,想他了。”王瑞贺笑道:“,我和你一起。”我们遂结伴同往。喻宥凡的住处与女勤仆工们、以及众多纺织工友在上官仁为他们安排好的竹茅楼内。走进竹茅楼,我首先闻到的就是一股潮湿发霉的味。抬头环视,桌柜上搁着断齑块粥,一碟香腿,半碗鬻。窗台上,放着一只开裂三瓣的紫竹篪。一个盛水瓦釜,里面供养一束蜡梅。此时,喻宥凡默默地倚床而坐,他没有注意到我们,直到王瑞贺走近,撮起嘴吹了声口哨。喻宥凡抬起头,看见身边伫立着我,乐得手足无措。他阖上书,一毂辘跳将起来,却不料,一阵晕厥袭上心际。“宥凡,你怎么样了?”立在一旁的我顿感惊讶,上前扶稳他。

上官黎道:“爸,您在异乡还好吗,怎么又喝酒了?”上官仁有点愧疚,不仅不慢地道:“两盅罢了!纺织厂失火了,所以让你在祭祖之前赶来了。”说着,玩世不恭地睨了我一眼。我含着两个淡淡的酒窝,微蹙额眉,秀发被风吹得飚散凌乱,俯首恭敬地伫依着。同他们站在一起,保持谨慎,是我的一惯风格,因为,我就像《红楼梦》里抛父进京都的林黛玉,初来乍到,倚重名节。正因基于此,我深得他们的喜欢,有时候他们会邀请我聊天,论“八卦”与谈“新闻”。上官黎问:“究竟是什么情况?”上官仁道:“那晚的大火险些将整座工厂给烧毁了。”上官黎一听,不由得惊悸起来。上官仁一筹莫展,又道:“我判断布料失火是人为造成,不是自燃。”他望着英俊挺拔的上官黎,内心是袒定、沉着的。这个在他眼中“知书达理”的长子,仿佛继承了他的血统一样,有着先天的营销智商。他也不是外界所传闻的坐食祖产、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他一心只在乎个人事业前途,经常在杭州周边寻觅发展商机,为此,他满怀希冀。上官黎道:“有两个青工好像不安份,我看见他们在棕榈树下哭诉呢。”上官仁淡然一笑,不以为然道:“年纪小自然拈轻怕重,搞点情绪出来实属正常。”上官黎问我:“淑茵,你进过工厂里吗?”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笑道:“没有,我只敢远远望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