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伴松涛抚瑶琴。

太阳升起一丈多高了,兰子刚走到禾场上,屋里的电话铃声猛地响起,一下子把她的心提到了嗓子口。

崇阳几天不现人影,兰子又把盛祖骂了一顿,也骂自己:遭败!遭血败!养了这些个畜牲!

兰子正在洗涮锅碗,无意中看到几个人影从后窗晃过。

“干妈,你怎么在这里?”兰子听出是姜霞惊讶的声音。

乡政府在乡级“开发区”的红线内奖励给兰子一块一百五十平方的宅基地。兰子去看过一次,是在离乡政府不远的公路边。这原本是成片平整的稻田,自从划为“开发区”后,不少人买地建起了私房,在公路边开店摆摊做起了生意。

崇光考取了省城的一所大学,这让兰子心里多少有些安慰。现在虽说农村伢子上大学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在这个家里还是祖宗十八代头一个。

村里青壮年人陆陆续续外出打工,远的跨省去了沿海,但大多数是在本地周边城市找些零工碎活,留在家里的尽是些老人和读书的细伢子。

卫民站在车旁抽烟,见她们从电梯口走出来,踩灭烟蒂迎上去。他首先毕恭毕敬叫了“姜书记”、“姜局长”,然后再拉开车门。

“阿姨,请您用茶!”一位笑得极甜的女伢子递上一杯热茶,又说:“您随便吃点水果,这些都是洗干净了的。”

姜霞不但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朝兰子的方向挪了挪,偏过脸去对兰子说:“干妈,我今晚就在你这里睡啊!”

晓明一听,晓得这瓷罐最晚也是清朝年间的东西。他用手轻轻地抚摸光滑沁润的牡丹花图案,抑制不住心里狂跳。他装着漫不经心地说:“我有个朋友喜欢收藏这些东西。”

怪不得城里的人饭量小,是零碎的东西吃得太多了!

她已经到了靠回忆过日子的年纪。

卫民不住地点头。

“是呢!”回答完妍妍,又对兰子说:“以前,这里有好多外乡人来砍芦苇,后来因为收购价格太低就冇人来砍了。等明年涨春水,这些芦苇烂掉后,从根上又长出新芦苇。”

大门角里的鸡窝存不下蛋,兰子心里清楚得很,可她反过来想,鸡婆生下的蛋是吃的,孙崽孙女吃了也应该,至于他们采取的这种捡蛋的方式,兰子也懒得去深究。种下的是孬种,注定结不出好瓜。

兰子看过被窝里只露出小脸的嫩毛毛,安慰曼红:“这有么哩好难过的?女伢仔还心疼爹娘些,好好地把她们养大,只怕将来比男伢仔更有出息呢!”

“你年纪也不轻哒,莫太累着自己哈,有呷有穿就行,怕是还图置田置地?”兰子伸手拍去沾在继茂裤腿上的糠灰。

兰子说:太阳里冒出来的火把大毛烧死哒。

顺生抱着妍妍坐在火塘边,兰子问:“曼红生哒吗?”

捉了只大母鸡,捆好脚和翅膀,装在网袋里,兰子又弯上几里路,到供销社买了些不要票证的食物,往石山冲赶。

一辆罩着黄帆布的北京牌吉普车停在供销社门口,一群人围着车子看。他们七嘴八舌,猜想县里来了什么大干部。

闹喜的人用墨汁和锅底灰将兆明脸上也抹得漆黑。兆明一高兴,喝了两杯红薯酒。

兰子去玉梅婶子家串门,临走时,对寿跛子说:“冇配上种,我是冇钱给你的。”

姜霞在院子里踱着步,眼睛不时地盯着“知青办”那扇紧闭的房门。

兰子吩咐顺生送一瓶油给嫂子望珍,自己又将饼干、雪枣各分出一半送到玉梅婶子家里,说是给她孙子吃。

两个月后,王兆明才被放回来。

“你莫跟老娘神气,等夜里上床我一屁股坐死你!”望珍声音颤抖抖地对盛祖说。

下了几场春雨,犁开的泥土已被雨水浸透。一帮人在队部学习室里剪红薯苗,季节不等人,几十亩山坡地要在五、六天内插完。

“盛祖结婚的日子定好哒?”玉梅婶子问。

“哪么被黄蜂蛰成这样啊!莫动,快躺到床上去!”兰子小心翼翼地拔去了残存在姜霞脸上的黑色蜂刺,再一遍一遍用温热的奶水在蜂蛰的地方涂抹。姜霞顿时觉得脸上的痛感明显减轻。

一天晚上,玉梅婶子到兰子家串门,兰子又说起盛祖的事。玉梅婶子突然眼睛一亮:“小学里来了一个女老师,叫姜霞,是代课的,人长得蛮标致呢!”

兆明感到很突然,应了一声。他进不是、退也不是,显得很尴尬。

“广播奶奶吔,我屋里一只黑鸡婆昨晚上冇回笼,你老人家晓得它跑到哪里去哒不?”莲娭毑一清早跑到玉梅婶子家里,十分虔诚地站在木盒子下面问广播。

兆明稍稍抬头望了晓明一眼,晓明装着不认识。他板着脸,眼睛里射出的寒光让兆明打了一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