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儿!”兰子的声音哽咽。

兰子说:“那是喇叭呢。”

“打倒地富反坏右,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这幅标语写在兰子家大门上的墙壁上。它是在刷有白石灰衬底上用墨汁涂写的,透着威严的巨大黑体字刚好占满整个墙面,俨然是一道贴在专政对象额头上的标签。

革委会主任刘楚生一眼就看中了高美丽。他带去口信,让高美丽到大队革委会来一趟,说有重要任务。

“学校老师说哒,要破‘四旧’,菩萨都要烧掉呢!”盛祖说得理直气壮地。

郑郎中微微睁开深凹的、无神的眼睛,“嗯”了一声。他憔悴、粗糙如松树皮的脸比头发还要白。

“姆妈,走啊,等回来再去喂猪。”兰子擦干手,也背起两把椅子,对莲娭毑说。

台下一片哗然。

“这事哪能听细伢仔的?都是由大人作主呢!”莲娭毑说完,起身出去了。

二喜将箩筐往路上一搁,伸手找驴毛子借了个火。

刘楚生将箩筐扁担放到旅店门外院子的暗处,再返回房子里。

“我要顶穿你的窑!”

旁边和泥、搬砖的男女围上来,问是怎么回事,继茂和驴毛子都不作答。兰子远远地看着,猜想多少与自己有关。

沉默了一会,兰子说:“坐在屋里等只怕不是个事呢,叫铭伢崽再去找找呵。”她没有将晓明也要招工进城的事说给继茂听。

“等会上山,这石板路有蛮陡,注意踩稳莫摔倒啊,翻过这山就到了嘉溪镇,镇上有个卡子,只要过了嘉溪镇就冇事哒。”东明说完就走到前面去了。

兰子想起喂的是两只公猪,对莲娭毑说:“只怕要趁早喊人把猪阉了才好。”

“玉梅婶子,你么哩时候抱孙子啊?”兰子说。

“女伢仔读多了书有么哩用?再说到公社中学读书要住校,带米带菜,一学期还要两百斤干柴、一块五角钱的学杂费呢!”兆明说。

“我告诉你莫再骂啊,再骂莫怪我对你不客气!”兰子确实生气了。

“我……我……”兆明是自己把自己逼到山崖边上的。

兰子感到自己的手板发麻,她一把将盛祖搂入怀中。

吃了三天的饱饭,男人体内那点邪欲就开始疯撩狂长,甚至比填饱肚子更迫切、更强烈。

“这十里八乡的人真的是搭帮你,要不然,不被饿死也要被胀死呢!”玉梅婶子捏着兰子的手说。

“兰子姐来了!”宗祥的婆娘从灶屋里出来,甜甜地叫了一声,屁股后面还跟着一个两岁多的小伢崽。

玉梅婶子和邻里根本不相信兰子会做出这种伤风败俗,有辱门楣的事。

虽然还是初春,但气温已经回升。静儿和盛祖吃完中饭上学去后,兰子想洗个澡,让身子舒服清爽一些。

“姆妈,莫去求人,我冇得事的。”兰子往前一步,挣脱莲娭毑的手,朝祠堂方向走去。

盛祖一筷子下去,搅起了好东西。

兰子跑出一两里路远,魂魄才回来。她坐在路边一户人家的屋角旁偷偷地流泪,她想用泪水冲刷自己所遭受的委屈和污辱。

“也应该快回了吧!”兰子敷衍地回了一句。她还真没去想兆明什么时候回来。看到静儿情绪低落的样子,兰子岔开话题:“期终考试成绩哪么样啊?”

“他讲了么哩反动话啊?”兰子问继茂。

“我少挑点,好不?”兰子想要回扁担。

玉梅婶子担心兆明兆新俩兄弟真动手打起来,这会丢了王姓族人的丑。她招呼老公云鹏和继茂先别走,怕万一打起架来还有两个人帮忙扯扯架。大家在旁边也只能两边相互劝解,霸不得蛮,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

房梁瓦条准备齐全后,继茂另外又加派五个人帮忙。他理所当然地派了兆新和香秀,可香秀推辞不愿意。继茂也不好强迫,让玉梅婶子两公婆一同来。他将自己的不解告诉玉梅婶子,玉梅婶子知道个中缘由,也只能笑笑。

兰子要卫英带静儿出去玩,她招呼万队长他们坐下,一人泡了一杯茶。

“我看这屋顶是不牢靠哒,我们压死倒冇关系,就怕砸到细伢崽他们。”莲娭毑算是同意榜爹的提议。

“下塘村那个后生冇去?”兰子问。

玉梅婶子一看,说了声:“坏了!”,撒腿往冬娭毑家里跑。

莲娭毑又拿兰子与香秀比,都是儿媳妇,手板手背都是肉,应该是没有亲疏厚薄的。兰子不但勤快能干,而且乖巧懂事,待人也诚心诚意。可那像香秀,抠了屁眼吮指甲,小器得要死,做人也差劲,心里长着倒勾勾。虽说是当家的婆婆,可她从心里服了兰子,兰子说什么,她总乐意附和。

“莫说你只当个组长,就是当县长省长也莫想多呷多占!”

“东明呀,你哪么这么蠢呢?唉,都怪我!”兰子的话说得在场的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兰子向宗祥问起村里、镇里的事,并打听姑妈耀慧一家的情况。

三猴子用手捅了捅兆明的腰,对那伙计说:“先借一百块吧!”说完对那伙计使了一下眼色。

兰子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她下不了手,石头从手中滑落。

兰子的弟弟是位做地下工作的员,为逃脱国民党的追捕,雪夜里找到兰子得到盘缠,北渡长江去迎接解放大军。他迎来的“春天”是什么样的春天?他们期盼的“好日子”又是什么样的日子?请看中部《赤炙

兰子摸块小棉被包上毛毛跑出堂屋,兆明接过立秋,一家五口直奔后山。

村子里迅速传遍了对兰子的赞誉声,她不但和善、孝顺、做得一手好针线,人也长得好看,还是个能给人治病的女郎中。也有嫉妒的:“兆明这狗日的祖坟上开裂冒青烟哒,讨了这么好的一个婆娘!”

玉梅婶子站起身来,将鞋底往椅子上一摔,板着脸说:“香秀,你说的么哩话?是人话吗?”

保长承芳在两天之内跪遍了有活口的每一户家。

兰子知道自己是患上了风寒,只要出身汗才会好。她迷迷糊糊睡到半夜里,感到一双手在摸她。兰子使劲地推开兆明,用被子裹紧身子,不让那双手再伸进来。

“姐,你这里还有剩饭吗?我肚子饿扁哒。”

这时的兰子倒是感觉非常镇定,她心里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唉,也不晓得托人捎个信来!”桂芝叨念着。郑郎中听见婆娘口里嘟出的无头无尾的话,对着翘起屁股在锅边炒菜的桂芝说:“要哪个托人捎么哩信呀?”

这天下午,桃子感到肚子有些不舒服,吩咐兰子去烧锅热水,说是想洗个澡。她自己估计是快要生了。

盛祖被兰子一顿骂,不敢再拉脸了,可他仍然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