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丫鬟一看,马上冲过来要扶,却被沈延生一回头给瞪住了。

光着脚下地,他眉头紧蹙的在房间里绕了一圈,然后摸着头脸讪讪的走进厕所,舒舒服服的放了泡尿。

原来就是在刚才,这个大胡子从巷子里把他捆了过来,捆到这不知道名字的饭店里,逼着他给自己刮胡子剃头。

因为是新开的餐馆,所以一切装饰摆设都是新的,看在仇队长眼里,这是个好势头,就像他如获新生的仕途一样,正是欣欣向荣的时候。

“虞……虞镇长……”

大约是在十来天前,失踪多日的仇报国回到了罗云镇,虽然他这趟回的有些狼狈,但却带着一个令人倍感意外的惊喜,这个惊喜就是虞定尧。

小舅舅家的院子不大,但是却被花团锦簇的春光装饰得异常漂亮,空气芬芳,光线明亮。站在通往堂间的路上沈延生看到了那颗瞭出院墙的树,树很高,品种他不熟,但是枝杈上大朵大朵滚团的绿色却让整个院子都显得生气勃勃。

沈延生一边看,一边不屑的发出声低笑,视线一垂,垂在新闻底下所附的照片上。黑白交错的色彩中,这位傻同窗姿态勃发,身边还站着个老头,看样子,应该是对他多有褒奖的镇长。俩人一高一矮的并在一起,对着镜头的表情都是僵硬尴尬的。沈延生抖了一下手里的报纸,很是讥讽的在心里又笑了一声。

就在他双目微闭的时候,身边的青年对着房间内部朗声说道:“先生,那天你让我请人我没请到,今天真是缘分到了,我又把人给您请来了。”

交朋友?什么朋友?

几个月前,队长仇报国依照镇长的吩咐去北边护送烟土,这一番时日,却是连人带货的踪迹全无。有传闻说仇报国在白家岙让人连锅端了,可半死不活的这么些天,既没有确定的情报,匪帮那边也没有来人捎话递信。上一任队长生死不明,要是摆在平常,这是一桩大事,毕竟群龙无首的日子不能长久,没有队长,再扶起一个走马上任,天经地义。

“有话好好说,仇队长是客人。”

“我吃好了……要睡觉了,你,你快走吧。”

这姿势让刘炮想起沈延生。沈延生也是这样白生生细条条的,不过比起面前这位,他身上带的青年味更重一些,不像虞定尧,刚好拦在要大不大的分界线上,就连五官轮廓都还带着一点雌雄未辨的鲜气。

舒舒坦坦的伺候过自己,他弄得自己一手湿,末了捧到面前闻闻味道,他仿佛还是有些自得。随便找了张草纸收拾干净,他握着那一团精华又凑到鼻尖前嗅了嗅,最后五指一合头一点,仰面躺到床上,然后把整个纸团摁在光溜溜的肚皮上揉来搓去。

“侄少爷。”他叫了一声,声音软软的,态度良好,然而对方毫无反应。

他琢磨着,要是赵宝栓一心要杀他,断不会大费周章的白养他这段时日,况且看看对方这样子表情,也不像是要对他下狠手的样子。如此,他要是肯倒戈投靠,多少也是有些希望和出路的。只是这出路是没断,去向却是未知,匪帮凶悍,他们也不会什么人都用,起码不会用你一颗软蛋。

世间密密麻麻的这么多人头,都各司其职,各尽其用。当土匪的弃了土匪的饭碗,那还是当初那个人么?就像他是个少爷决然不会和匪类同流合污一样,赵宝栓要是离了这口饭碗,还能干什么?多半也就是市井混混流氓小人一类。反正不管哪一类,都不会和自己有关联!更不要说跟不跟的问题——他不愿,也不屑。

眼看着那熟热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沈延生不由自主的咬紧了牙根。

这边吹灯拔蜡的刚作罢,沈延生立即在一屋子的漆黑里睁开了眼。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手脚统一的蜷在被褥里发凉,要不是硬含着一口气,恐怕刚才赵宝栓碰他那一下,他已经忍不住露出了破绽。

水声滴滴答答作响,他终于理出头绪。

思及至此,刘炮笑微微的开口道:“学生哥,你这是要开洋局?”

有两趟赵宝栓晚上回来晚了还看到他大敞四开的睡得横七竖八被褥翻飞,毫无讲究。

手上掂着那些成卷的大洋,沈延生把它们妥妥的收起来,用自己的肚兜包着,然后藏在房间的角落里。现钱太沉,带起来不方便,他又琢磨着找个时间把这些全都换成纸钞,不然就是真的跑成了,半道也得被这沉甸甸的分量给压个半死。

刘炮夹在当中做观众,就想趁着这机会脚底抹油,可还未等他转身向大门去,赵宝栓回头就把他叫住了。

刘炮提起屁股要跟,一个踉跄差点没把自己摔出去,眼瞅着老大周身热气腾腾也不像是说笑,心里头对沈延生的那点肖想就无休止的激烈澎湃起来,他娘的,要是有机会,老子也得干他一回,尝尝他那口小屁股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因着这一缘故,仇三放着家业不要,赤手赤脚跑出来闯荡,几年下来好不容易混上保安队队长的位子,却想不到第一次出任务就让土匪连锅端了。

“成了么?”他问。

仇报国不迷信,他是个受过新文化教育的有志青年,然而这一桩两桩的巧事儿弄得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一脚踢开地上滚满灰的糖葫芦,小孩儿非但不说谢,还牛逼哄哄的说:“你谁啊,要你多管闲事!”

仇报国想过要人送他回去,可小侄子不依,躺在山道当中又是哭又是闹,还说要他叔叔收拾他们这一拨人。百般无奈,又懒得麻烦,仇报国只有带着这位小少爷一起上路。

可还没等他沾上去,沈延生忽然一骨碌从炕上翻了起来,盘腿坐到炕桌边。

可没等他把屁股撅过门槛,就听里面的赵宝栓跟被人踩了卵似的一嗓子,接着连棉被带人滚到地下。

刘炮这人口宽,腥荤不忌,他知道漂亮男人和女人一样,也是可以玩的,而且玩起来更辣更有味道,只是他家老大赵宝栓不好这一口。

这玩意儿,兴许还能换两个钱!

“特殊?怎么个特殊?他准备大搞特搞?”

仇报国原本想把修铁路的事情一齐说出来,但是一听对方这不屑的口气,又怕说了之后人家跟他狮子大开口的提条件,他能力有限,能妥协的条件当然更加有限,万一这一来二去惹出端倪,让镇长发现了他跟赵宝栓的这点猫腻,其结果可想而知。

稍作停顿,仇报国拿起了面前的酒壶,长嘴伸到赵宝栓那边,给对方倒去半杯酒水,同时在口里说道:“你忘了当初我们在你寨子里喝的酒了,我是个走大道的,你是开山劈水的,行走天下,最重要的还是朋友,有朋友就有门路,怎么走都不到黑。”

赵宝栓笑道:“你这是在跟我讲道义?”

仇报国说:“不是道义,是道理。我们那一场叫不打不相识,如今又要遇上这打的场面,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赵宝栓端起酒杯一口砸尽,对着仇报国一摆手,说道:“别跟我扯那些漂亮话,说了我也不懂,爽快点,你到底打算怎么干?打,还是不打?”

仇报国说:“打,当然是要打,不打虞棠海那边我过不去关,但是这个打法……我们倒是可以商量一下。”

赵宝栓目不转睛的盯住仇报国,两只眼睛里目光灼灼,好像能把人当场看穿一样。仇报国在他面前压不住阵,不由自主的便有点心虚,暗自回想,还以为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要么就是一不小心又把话说得过于文气了,对方听不懂。

正思索,赵宝栓那边倒是开了口:“商量不难,就看仇队长的诚意了。”

仇报国一愣,当即眉开眼笑的举起了酒杯,敬道:“赵当家真是个明白人!”

赵宝栓笑微微的抹了抹嘴唇,回道:“希望仇队长也是个爽快人。”

屋内的交谈暂时告一段落,仇赵二人又把那帮小姐姑娘纳到房内。静过之后再转入闹,这闹就要比之前更甚。

仇报国因为谈妥了大事心情愉悦,便搂着个美女在屋里跳起舞来。他跳的是华尔兹,但是屋里的唱碟机只有京剧盘子昆曲盘子,所以他这场舞跳得默默无声,然而没有伴奏他也一样骄傲,情绪激荡,舞步里几乎完全没有华尔兹该有的华丽与从容,拽着美女满屋子瞎转,引来一室哄堂大笑。

大家都在笑,仇报国却愈加严肃,甚至到了一丝不苟的地步。因为在他心里边自觉不自觉的,总是要同赵宝栓有所攀比,虽不知道这位同沈延生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但爱争好斗这一雄性本能偶尔会让他有失妥帖,就像这不像话的华尔兹,自我满足的同时却又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又跳了大半圈,让他抓在怀里的美女终于受不了了,口中大呼头晕头晕,跌跌撞撞的走回酒桌边。

仇报国瘾头未过,就近抓了个姑娘还要继续,姑娘们不愿意,顿时把这受邀的荣幸演为了一场嬉笑怒骂的闹剧。

一时间,屋内像是炸开了锅,跑声笑声源源不断,扰得门口作势倾听的第三人皱眉频频。又听了一会儿,他依旧没寻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然而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头颇多,他不好长久停留。

如此,几度徘徊之后,他步履匆匆的消失在了楼下灯影幢幢的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七月开始要进入加班月,我尽量抽出时间写吧,不会断更的姑娘们放心。

37第三十三章在线阅读shu373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