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谢岗得意地喊:“上来呀,有本事就上来呀!”

神秘兮兮地凑到我的耳边:“你大婶,今天还在睡觉吗?”

也不知怎地,女儿亚娃的女婿一直不见回来,他是个不爱说话且看重钱财轻仁义的年轻人,一向和大婶合不来,有时专和她唱对台戏。这次女婿不在,女儿没有让她换拖鞋就进了屋,还不知道女婿回来怎么说呢?

老两口一前一后地呼叫着:亚娃,亚娃。

她的孙子狗蛋也抱怨:我奶奶竟然为了乞丐烧香拜佛的,差点把我的书也烧着了。狗蛋有个习惯,说不好也好,不管什么事,他总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

亚娃跟着老妇人走进来了,原来母亲说的穷并不是假的,院子里长满了蒿草,墙头上长满了苔藓,羊粪蛋撒地满院都是,两把扫帚也是横放在台阶上,牛槽里已经没有了草,牛儿也在哞哞地叫,一片狼藉。

不知是怎么想的,她在母亲面前说了好多话,大多是面子话,几年的妯娌相处,母亲知道对于大婶这种人轻易不能倾吐心事,以免节外生枝,更多的时候母亲只是微笑着点头。

有一回,二伯帮人家盖房子,回来得很晚。

全家人都围坐在油灯下,爷爷抽着旱烟,吧嗒吧嗒的,好像在担心什么,焦黄色的脸庞这时候溢满了沉重与担忧。

奶奶纳着鞋底,刺刺地穿针引线,偶尔在头发上蹭一下,我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幼稚地理解为磨针,现在想起来,谁在头发上磨针呢?

二婶把饭做好了,碗筷整齐地摆在案板上,等着二伯回来一起吃。

“咣当—”一下门开了,疯疯癫癫的二伯嘴里不知道还骂些什么,脸红得像一片火烧云,看来是喝醉了。奶奶急忙起身倒了杯茶,想让二伯喝下去。二婶一直阴着脸:“妈,不用了,算了吧,我扶他去休息。”

“去吧,早点休息,都忙了一天了。”

奶奶坐在板凳上,一句话也没说,看着桌子上的饭菜,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二婶扶着跌跌撞撞的二伯,有点力不从心。

进了屋,二婶瘫坐在地上抽抽噎噎:“我在你们家累死累活的,你成天喝个烂醉回家,家里的事从不过问。

你去问下,看谁家还在用蒿草做饭,你怎么知道,烟熏火燎的,我做那一顿饭容易吗?”

二伯爬在炕头上一个劲地抽烟,好像并没有太醉,他一轱辘爬起来,啪的一巴掌将二婶打了个趔趄,嘴里骂道:“烧草的日子是不好过,女人不做饭,还想干什么?嫌我穷啊,你滚啊,自有人为我烧草做饭。你还不知道吧,有的人还等着为我做饭呢,我就是因为你,占着茅坑不拉屎,你滚!”

二婶趴在桌子上,看着这间灰暗的小屋子,心里委屈的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窗外,黑乎乎的,月亮躲在云层里,立在墙角的铁锹和扫帚,好像对自己依依不舍。

公婆的屋子里,灯还亮着,多好的老人,这个时候,公公应该是抽着一锅旱烟,婆婆应该纳着鞋底,一针一线,微弱的灯光下,他们话着家常,大半都是谈着自己好酒的儿子吧。

二婶的娘家也不远,也就是两三里地吧。

想到二伯说的那话,她的心里像刀割一样。

省吃俭用,忙里忙外,没想到,到头来还没落到什么好处?

有人等着为人家做饭,自己算什么呢?自己怎么这么没志气,挡了人家的路,难怪他会天天喝得烂醉回家。

人常说,酒后吐真言,我还死皮赖脸地搡在这儿干嘛啊。二婶越想越气,捂着半边脸,跑回了娘家。

一觉睡到天明的二伯,迷迷糊糊地喊着二婶,当他睁开眼,却发现炕上只有自己一个人。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一脚踹开被子,气狠狠地骂了一声:死婆娘,就出去了。

听奶奶说,二伯在外面干活时被工头嫌弃了,装了一肚子的气,回来二婶再说他穷,一下子激怒了他,他才动手打了二婶。

奶奶的话,我听了也觉得不舒服,明明是你儿子打人在先,还需要什么理由啊,打人就是不对嘛?

第二天,奶奶起得很早,急急忙忙收拾好房间,就准备去二婶的娘家。

二伯看见奶奶急匆匆的样子,就猜到了一定是要去叫二婶回家。

他一把拽住奶奶的手,死活不让去。奶奶生气地骂着:“你这杂孙,把你老婆打跑了,家里谁来管,你弟弟还要有人带,你爹那腿又拉不来。”

二伯见奶奶生气了,忙上前又是梳头发又是按肩膀:“妈,您别生气,我这次如果去叫她,那说不定她抓住这个茬又有下次呢。

您先别着急,我们都别去,她自然就回来了,再说,让您替我赎罪,我会亏死的。这几天,外面没活,我帮您照顾弟弟,还不行吗?”

二伯可真能说会道,一向固执的奶奶竟然被他给说服了:“也好,正在气头上,让她浪一浪也好。”

二婶走了,可把二伯给害苦了:他除了割草,帮奶奶烧火做饭。

一顿饭做熟,熏得他又是拧鼻子又是抹眼泪的,嘴里不停地咒骂着二婶。

一两天这样的日子,对于二伯来说,真是度日如年啊。

二婶在的时候,他连端饭都不用的,哪还用的上烧火和面这种男人做不来的苦差事啊。

想着自己端坐在饭桌前,像使唤佣人一样:“筷子!碗,再来一碗,快点。”吃完饭,碗还原地不动,伸伸懒腰,躺在炕上,二婶又得收拾刷锅洗碗,忙了一天,二婶的脚心都发麻了,没有人知道其实她也是人,她也需要被人呵护,她也需要休息。

一个礼拜过去了,二婶还是没有回来。奶奶有些着急了,就拉着二伯要去向人家道歉。二伯不想去,又不想说不去,于是,劝奶奶:“妈,您千万别去,向他们赔礼是我的事,不管您的事,再说,人是我打的,我要去承认错误只需带上小弟就行了。”

“带你小弟?”奶奶有些不明白。

“妈,小弟的面子比我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