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将士眼里都闪过了一抹讥讽的笑意。且不说夫人是不是因为城楼一事而来,单说这女人家来军营,从古至今听说过几次?难道牝鸡司晨的典故今天又要上演么?

你哭给我听……

“夫人……”冯岱峰忍不住催了一句。

梅亦皊把白菜一叶叶的摘下来,放在一边慢慢的洗起。小溪呆呆的立在一旁,看着梅亦皊有条不紊的洗着菜,惊诧道,“夫人也会做饭么?”

“真的?”梅亦皊没想到自己这一次遇险,倒真帮上了周启远。

梅亦皊哪里还有心思听他再多言,她马上说道,“你快带我去见司令,我要马上见到司令!”

梅亦皊见高文龙不作声,索性一搏,“当然,高先生救了我们主仆,司令也一定会念高先生人情。我愿意把高先生引荐给司令,有什么话,高先生可以当面和司令说。”

梅亦皊微微欠身,“多谢高先生,用冰敷过后,好了许多,倒不必劳烦医生了。”

车慢悠悠的驶离了牛头山,沉默了许久的梅亦皊忽然问前面坐着的白衣男子,“这是去哪里?你到底是什么人?”

真的就要毁于这个魔窟里么?真的么?!

死……

罗安搓着手上的缰绳,说道:“少奶奶,前面许是被黑炮炸了,路被生生的炸出个大坑来,马车过不去了。”

“板车?”罗安张大了嘴巴,“少奶奶您居然推板车回来了?”

梅亦皊摇了摇头,“此处是谢水镇,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你万一找不到回来的路,我们岂不是连你也找不到了?如果我们一起去,凡事有个商量,还不至于落了单。”梅亦皊转头定定的望去罗安和王普林,“从川平出来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有些事我必须要经历了的,比如现在。如果有一天我们都走散了时,指望惯了你们,我要如何活下去呢?”

梅亦皊只得微笑点头。

司机头也不回,“急什么,怎么也要下午。”

梅亦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拿起床边的衣服,穿上就下了床,“还是早些好,我们不能太晚了,还不知晓汽车通不通呢。”

梅亦皊接过茶,刚啜一口,垂头望着自己这一身平常衣服,“便是潮些,我们也要忍得,出门在外,哪里有那么容易。”

又是火车站。第一次她来火车,是送姜南。两个人站在车站的站台上,只敢悄悄勾了勾指头。

梅亦皊气得脸色涨红,她忽然把手腕一转,手枪直指向自己的头,“你到底是叫不叫我去?”

梅亦皊身子一僵,手僵在半空中,双唇微颤起来。她叫过来墨璐,“墨璐,你快去外面买一份光正报回来,快点!”

这时候,电话从客厅里急鸣起来,周启远去接电话,才说了两句,周启远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廖廖几句,周启远放下电话,匆匆穿上外衣,交待梅亦皊一句,“战事不好,我回司令部去,你自己吃饭罢。”

一夜间,梅亦皊也成了川平城里的神话。很多人把她传成是狐媚妖气的女子,心机手段一等一的高强,把一位青年司令收服在她的温柔乡里。一群官太太最为不屑,从妾到妻,她凭什么走得如此顺畅?而一群生活得不如意的小妾们,在哭天抹泪之后,誓要成为梅亦皊式的神话。

周启远望着周恒因极度愤怒而扭曲了的脸,平静的说道:“二叔,您难道没有深爱过一个女子么?您难道不是最敬重婶婶的么?您想想,若是当初祖父也不许您娶婶婶进门,您又是该怎样的难受呢?外人都说叔叔是重情意之人,婶婶多年没有子嗣,二叔一样深爱着婶婶,二叔为什么现在倒不能体谅我们相爱的心境了呢?”

刚回了别苑里,冯岱峰就来见周启远,梅亦皊自然极识趣的出了去。周启远问冯岱峰:“有什么事?”

到了圣安医院门口,汽车停了下来,一直守在门口的冯岱峰先迎上来,拉开车门,梅亦皊下了车,急急问道:“司令呢?”

周启远想到这里,拿起了电话,拨了别苑的电话,传来了墨璐的声音。周启远沉声道:“墨璐,梅姨太在做什么?”

只是,在周启远心中还有许多顾及。梅亦皊的一家在张初手上,这时候开战,必然会危及到她家人的安危。而张初到底知道他与梅亦皊的情分有多少,周启远不敢确定。姚为方定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回到川平来,周启远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可以肯定,他的复返,对成军大军定然不力。

这天下午,梅亦皊跟定了孙所长,陪着她一起去照料孩子们。而小溪也似铁了心,缠住了周启远,寸步不离。

周启远似乎军中的事务也渐忙起来,每天都会回来得很晚。梅亦皊开始为自己找事做,帮着教养所的孩子们做夏衣。她叫墨璐裁了布来,坐在别苑的后院里,听着鸡叫鸟鸣,一边缝制新衣。

周恒拉住男人的手,“李兄,也没有外人,就一同在这里听戏罢。”

梅亦皊微怔,周恒叫她和周启远去看戏?这代表是周恒心意所转么?

男人沉默着,双眼却直盯盯的看着梅亦皊,看得梅亦皊心头慌。

上了楼来,周启远见梅亦皊正在抄词。周启远笑着说道:“今天晚上吃什么?”梅亦皊执着笔,没说话。

周启远牵住了梅亦皊的手,“走,我带你去看看里面的孩子们,他们每个都是上天派下来的安琪儿。”

车一路开往郊外,梅亦皊看着越来越少的民居,更闹不清周启远要做什么了。

她竟然不知道……

他笑着系好了围裙,从面盆里揪出一块面来,有模有样的擀起面皮来。梅亦皊也系好了另一条围裙,来到他身边,包起饺子来。

梅亦皊连忙低下头去。

没一会儿,就有佣人来请几个人,周启远带着几个人去了餐厅。梅亦皊坐定,有佣人上来布置好餐盘和刀叉。另有佣人上来一道道西式餐品,又拿来了一瓶红酒,一一为每个人斟上。周启远举起杯来,“米勒,为这个美好的夜晚。”

侍者端着两个盘子走上来,挡在两个人中间,放下菜又退了下去。周启远拿下口中的雪茄,朝着梅亦皊一比划,“你用罢。”

冯岱峰摇摇头,“我们审问了那几个伙计,说是掌柜确实在每个月这时候去上货。”

周启远木然的靠在椅子上,待医生说完了话后,他才勉强笑着谢过医生。

女仆哦了一声,就退出房间里。

黄包车夫怔了怔,慢吞吞的又拉起来车,嘴上嘀咕着什么却极为含糊。薛秋玉哪里顾得上听他在说什么,她把脸藏在车厢里,不住的催着车夫,“快,快离开这里!”

周启远转身走出房去。高大的木门崩的一声关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