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璐望着梅亦皊暴露在烈日下的雪白手臂,不由得感叹,夫人真是叫她刮目相看。

梅亦皊马上摇头,“你刚才也和他们打在一起了,他们怎么会不认得?”

梅亦皊的身边是一个挎着篮子的中年女人,女人很胖,被人挤着拥去间,她不住的吆喝着,“哎哎哎!别挤我的篮子!长眼睛没有!”

没一会儿功夫,车厢里就挤满了人,车下还有许多没挤上来的人不停的咒骂着。车这时候缓缓开动,在烈日高照的路上行驶起来。人们早被无奈的拥挤和炽人的骄阳热出了汗,车厢里的温度在不断上升,空气也越来越污浊,难闻。汗臭味,卷烟味,变质的粮食味,劣质香水的刺鼻味道,从四面八方凝结在一处不大的车厢里。

握着手上的怀表,梅亦皊听着里面滴滴答答的声音,更难入眠。

梅亦皊听王普林如此说,让王普林叫黄包车,拉着行李,四个人就去了旅馆。

而今天,夫人说了这么一句话,一句全然为墨璐着想的话,一句不把墨璐当成下人的话,一句把钱财和信任都交于她的话。

进了正厅,夫人正坐在沙上,身边立着她的女仆。夫人是个端庄秀丽的女子,她坐在大厅里望了一眼王普林,便目光微低,“王普林,我要去找司令,我知道你并不会同意,但是我心意已决,你若是不同意,我便不必饮食了。”

周启远早在电话里叮嘱梅亦皊,叫她不要太晚睡了。梅亦皊也很是听话,晚上早早睡了,早上早早醒来。

梅亦皊把最后几个粽子放好后,笑指着一层层食盒,“这层是蜜枣的,这层是八宝的,这层是排骨的,这层是豆沙的,这层是鸭蛋黄的。我一会儿叫人给二老爷送过去。”

梅亦皊被周启远说得就要垂下头去,却被周启远的手抬起了她削尖的下巴。那一刹那,四目相对,彼此眼中传递着千言万语,有浓得化不开的甜蜜,有历经万难后的惊喜,有只有他们才懂的执着信任。

梅亦皊垂下头去,去推周启远,而周启远却依然牵着她的手。周启远笑容不改,“二叔,我带她一起去,也让她给先祖们磕个头去。”

周启远喝过了汤,却拉住了梅亦皊手,双眼饱含着深情,“亦皊,其实我早该告诉给你,我去司令府住,是担心殃及你的安危,并非不在意你……”

梅亦皊抓紧了墨璐的手,双唇抖个不停,话却不敢问出口来——难道是见最后一面么?

冯岱峰打了个立下,才说道:“我打过电话了,服侍梅姨太的女仆说,梅姨太还未起来,应该不会看到报纸。”

梅亦皊自然知道姚记老铺里的掌柜是谁的人,按常理说,薛秋玉秘报给周启远姚记老铺的事,那里的掌柜就该回界州城里,再不踏进川平。可是现在,张初的人又遣回了川平城里,还带着枪,那么张初那边是有什么异动么?或者……

自从梅亦皊走后,小溪暗暗猜想梅亦皊是恼了自己,再不会帮自己去说话。哪个女人愿意帮其他女子说劝好合的话?小溪心里暗骂自己的愚蠢。

我有的选么?

梅亦皊回过头去,只见门口已经进来一个四十左右岁的男子,男子身边跟着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女人,女人的手上拉着一个十七八的年轻姑娘家。

只几天的功夫,周启远就听说周恒来了别苑,周启远问梅亦皊,“二叔来别苑了?”

别苑从没来过客人,这个客人会是谁?

墨璐也觉察出说错了话,讪讪的立在那,半晌才强笑着岔开话:“姨太,您给我讲讲教养所是什么样的?有几个先生在教孩子们啊?”

孙所长这才寒暄两句,离开了。

“真的?”梅亦皊也凑到窗口来,果然见那只长得最快的公鸡正扑棱着翅膀向栅栏上飞。“要不让墨璐叫几个男仆重新做个罢,这到底是小事。”

午夜钟声敲响之后,别苑里陷入一片宁静之中。

回到房里,墨璐接过周启远和梅亦皊的大衣,周启远对梅说皊说,“你若是累了,便睡一会儿,我一会儿包了饺子叫你。”

墨璐“哇”的一声惊呼出来,“司令,您可真厉害啊!”

周启远牵了牵嘴角,侧头看梅亦皊,梅亦皊低下了头。

梅亦皊穿好新的貂皮大衣,不曾留意周启远眼中的一抹惊艳,拉开门坐到了汽车里。

“也许是罢,”周启远背对着薛秋玉,“我想过了,不管你从前是取悦我,还是真爱我,你待我都是没错处的。做为一个女人,你却不该心太狠了。从此后,找个男人好好过完后半生,也算是我们之间恩怨扯平罢。你多保重。”

周启远转过身,大步朝外走去。

曾经想拿掉这个孩子,可是后来又觉自己太过残忍,这到底是她的孩子,她怎么能有权就这么剥夺了他的生命?想着打定了主意留下孩子时,孩子又失去了。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么?

薛秋玉摇摇晃晃的坐在黄包车里,她实在太过生气了,周启远竟然把那个孩子看得比她重要!那么……薛秋玉阴阴的笑了起来,她就要让他知道她对他有多重要,她会让他得到什么,又失去什么!

周启远的心似乎被人剜了一下,面前的女人,从来都是温温弱弱,她惯常的动作便是低头。别苑里谁都知道梅姨太最为和善,待仆从也从未厉声过。可是,就是这么个和善的面人儿,今天对他吼了,因为另外一个男人!

薛秋玉在不知不觉间,心内的天平已经偏向了周启远。她要抓住这个男人的心,永远的固固抓住。薛秋玉站起身来,唤起仆从,“来人,准备车去司令部。”

周启远瞥见一个女佣进了来,他忽的站起身来,来到秋玉面前,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梅大哥脸上也因此事而赤,他只觉得像是卖了妹妹一样,再没脸跟妹妹说什么话了。梅嫂子成了最为热情的那个人,她嘻嘻笑着向梅亦皊招手。

他恼了,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轻视着。原来她的心里真有一个藏着的人,那人,绝对不是他。想到这些,他更为愤怒。

回到家里,梅嫂子见张夫人一同回来,再不敢再骂梅亦皊,只是脸上阴沉沉的。梅嫂子寻件事去了前院,留下张夫人陪着梅亦皊。

张夫人一听这话就是一怔,“真的是怀孕了么?请了大夫没有?”

周启远捏着梅亦皊的下巴,嘴唇撬起一条缝来,“我要让你知道,你到底是谁的女人!”梅亦皊还未及细想,已被周启远横抱起来,直走向后房。

梅亦皊的脸如同红布一般,梅大哥和梅嫂子跟着笑着,整个前厅里显得热热闹闹。

张夫人说着这些话时,握紧了梅亦皊的手,梅亦皊不由得点点头,张夫人笑了起来,“好了,咱们姐妹可要善待自己了,妹妹别哭了,此后就算不教了两个孩子,还是我的妹妹,妹妹常去大帅府里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