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姑娘是同意了?”吴君钰面露喜色,若是此事能成,他便能常常和沈姑娘相处了。

他肯帮助沈家,或许真的只是小姐说的那个原因,男儿郎总是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

江梁有些诧异,那小子既然对自家小姐有意思,不该早早候在这儿的么?

成药单子和账册都在医馆二楼的书房,要拿势必得经过大厅,两人去的时候,伙计们正在热烈的讨论着什么,看到她们,众人纷纷闭嘴,目光落在连翘脸上,满是促狭之意。

箫满的脸有些红,“嗯,想清楚了。”

沈娘子瞧出端倪,“连翘这是怎么了,不大高兴似的。”连翘向来咋咋呼呼,这模样还真是少见。

可……能成么?原本是胸有成竹的事,可今天的事情却让他觉得悬,沈姑娘面对苏半山强逼丝毫不退缩,他那一千六百两银子的借条,也不知有用没用?

“姑娘过誉,我不过是有感而罢了,”吴君钰的被夸的有些心虚,他可不是什么真君子,他掀开车帘一看,见路已经走了大半,便不再耽搁,“苏半山那禽兽既然嫉恨上了姑娘,想必不会轻易罢休,他若是为难沈家,目的无非是以下几种:一是泄丧子之愤,二是受徐氏挑唆,三是冲着沈姑娘,前两者莺歌姑娘能帮着转圜,我们要防的是第三条。”

吴君钰握的紧,“姑娘小心,”他非但不松,另外一只手反而扶住了她的腰,托举着将人送上马车。

趴伏在地上的下人,佝偻如虾子,咳出的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衣襟,木质地板上泅出殷红印迹。

下人唯恐他会让自己替徐氏产下的死胎偿命,不敢耽搁,忙忍着疼痛把知州府下午生的事情一一道来,一边说一边咳血,且字字句句都暗指徐氏早产是梓蓉气出来的。若是一定要有个人为那死胎偿命,那么,他也只得昧下良心了。

下人怯怯的看了苏半山一眼,“夫人生的是个……死胎。”

万妈妈略松了口气,待刘婆子剪断脐带,忙将孩子包起来。

人中是昏厥要穴,梓蓉狠掐了一阵,莺歌悠悠转醒,然呼吸急促清浅,人不断的抽搐着,似乎随时都会再次晕过去,情况十分凶险。

刘婆子给她让开地方,“瞅瞅,这会子已经不喊疼了,”说话的时候眼睛依旧紧盯着梓蓉的手,片刻不舍得离开。

莺歌眸光一暗,手死死的护住肚子,双唇嗫嚅,声音颤得厉害,“去、去子留母?”孩子一定会死,而自己也未必就能活下来。

他原本是一脸的焦色,听得众人动静,精神一震,忙站起身到门口迎接,见万妈妈等人拥着俩穿男装戴斗笠的人快步而来,他一眼便将人认了出来,“沈姑娘……”

“苏知州?”说话间,却是连翘将药材送到二楼下来了,她认出金三,脸色自然是不好的,当即便上前插话,“小姐,这趟诊你可不能出。”

“这可不能去,我们小姐是姑娘家而且也没给人接生过,去了也是误事儿,”徐良招呼人把金三从地上拉起来,劝道,“你还是再去别处找人吧,别耽误了莺歌姑娘的性命,”说着就要把人往外推。

梓蓉笑,“那你愿意找这个一个好人么?”

沈梓蓉,不过是一流犯之后,最最低jian的人,她竟然敢、竟然敢……突然,徐氏脸上一变,扣住桌案的手猛地抱住挺着的肚子,“我、我的孩子,快、快来人啊!”

徐氏冷笑,“你可知道在知州府伤人,是个什么结果?”

窗外便是拥拥扰扰的街市,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戏声,甚至还有泼妇骂街的声音,声声入耳,而她却是从容专注,不为所动。

江梁会意,只得闭了嘴。

一明看得心惊,“公子不必担心,我看沈姑娘是个有成算的人,说话当会算话的。”

他从座上起身,上前将梓蓉扶住,朗然道,“既如此,我就等着沈姑娘的好消息了。此事对两家都有利,我也不好让沈姑娘一个人辛苦,这样,大夫的薪银自然还是由吴家来付,姑娘既然只做样品,用的药材量虽然不多种类却繁杂,若是一一采买必然不便,为免麻烦,这批药材也从吴家库里出,姑娘看还需要我做什么,大可以直说。”

“公子!”一明悲愤,“你能忍得,一明忍不得,我不过是个当奴才的,人单势孤,不能为公子讨回公道也就罢了,难道连道句不平都不可以么?”

书房不大,胜在雅致,多宝阁上堆满了书,既有四方地志也有人物传记,当然,更多的还是医书。书楞子都起了毛边儿,显然是常常翻看的。

“沈公子不必自责,这原本就是实情,我沈家行事原本也并非为挣个黑白,不过是不失本心而已,纵无宗族可依,然我娘亲有我,我有娘亲,此心安处即是吾乡,倒也不算是无根浮萍,没什么好唏嘘的。”梓蓉极是坦然,沈家若是纠结于过去是非,这日子也不必过了。

梓蓉依旧专注于指间银毫,“现在觉得如何了。”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越温柔。

江梁紧皱了眉头,见她这般,知道劝不住,只好应下。

连翘听她这样说,很是寒了下,那扔过来的足衣都险些没接住。“小姐真是没羞没臊,有本事当着你的九哥哥说这话,他一准美死。”

这个主意她已经思量了好些天,若无意外,完全能够一改沈家医馆面貌,此时说来,自然是自信满满。

“佩服自不必说,公子仗义相助,于我有救命之恩,可我非但不能报答且因家境贫寒无法偿还参银……”话未说完,便轻叹一声,满是怅然。

吴君钰再次重复,神色不变,“我说让你把账目交接了,走人。”

吴掌柜则是一看她笑就渗得慌,不由后退了步,待察觉不对,忙又立住,“怎么,我说的不对?”

声音淡淡的,透着股疏离味道,完全不同于上次见到的亲和,吴掌柜先一步坐了,梓蓉没多说什么,而是步到他身侧的位置上坐下。

“是,小姐。”萧满领命。

不知何时,江梁已经出去了,房间了再没别人。梓蓉哭到最后人都有些抽抽了,那泪才略略止住,可一双妙目却已然红肿。

吴君钰听完后没说话,只是当晚,一夜难眠。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办了,连翘准备笔墨,梓蓉提笔写下一行行蝇头小楷,少顷,字据已得,她沾了朱砂在上头摁下手印,“吴掌柜收好。”

三人紧紧挨在一起喊,声音高低错落,还颇有节奏。

江梁瞅了她一眼,连翘生恐自己成炮灰,忙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聊,你们聊,我去看看夫人。”说完,马上就溜了。

梓蓉脸色依旧苍白,连唇儿都成了淡淡的粉色,整个人都透着股疲倦味道,只一双眼睛明亮依旧。

吴掌柜一听,昏花老眼瞪起,恶狠狠的看着她,挣扎的越厉害。

梓蓉听了果然一愣,不过关注的却是别的事儿,“据我所知,那人参吴掌柜半个多月前买的,当初花了一千六百两??????”她望向吴君钰,剩下的话没说出口,但意思谁都明白,事情才过去半个多月,他倒倒手直接加四百,委实算得上是趁火打劫了。

她循声望去,见是个服饰华贵的公子哥儿在那儿怒目而视。

“站住!”这次开口的是梓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