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果然……我猜的没错,你和于嘉平都是‘一路货’。”于爱军闷头抽烟,做出不再搭理王金凤的样子。

“唔?”于海转头看一眼于爱军,有些出乎意料。“她没有说些什么?”

“不见得吧?”于海忽然转头向王金凤,“金凤,你说呢?”

“什么?”于爱军不懂妻子的意思。

收拾完客厅,夫妻俩回到卧室。

“什么时候?要在平时,就是昨天,咱家里还有人夜谈没走呢,你说现在是什么时候?”王金凤赌气说。于爱军没回来之前她已经打发走三个来串门的村民了。

“那不一样。以前的妇女主任是村两委会任命的,其身份不在两委会里,属于‘雇工’。这一次,那可是通天的了。”

“于勘,吃饭了?”

“什么没用,你能保证王金凤将来和你一个心眼?我们都是女人,女人的心肠我懂。照我说,她要是能和你一个心肠,除非你们天天睡在一起……”

外间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关上,接着,院子里传来抡大扫帚扫院子的刷刷声。这声音很熟悉,不用看也知道是于定顺过来了。他一贯这样,在人面前干起活来总是很卖力的样子。

“什么?!”于海大吃一惊,“他没有说起过。”话几乎没说完,于海的面容已经缓和下来。他心里认为自己的反应有些急躁,其实是不必这样的。

“我看你和王奎发挺要好的,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

“唔,他说是要到下河拉几车沙,挺着急的。我寻思就那么点事来找你做啥,想把他打发走了,看他老实巴交的样子,又觉得不好意思……”

王奎发一路陪笑,和于嘉平穿过一楼饭厅,进到深处的一个侧厢。那里边放着两张铺着一层干净的花格布褥子的木床,两张木床中间留着一条狭窄的走道。房间里再没有别的东西,而空间的狭小,也只能容下这两张床。

“于书记,”丁镇长隔一个人冲他点点头。

“要是刘书记始终不见你们,你们打算这样子到年底?眼看就要春种了,只怕这场雨之后,没有人有空和你们再跑镇党委。”

“今天晚了,我明天去过镇上,回来问于海叔,再告诉你。”

“行了,行了,你这张嘴巴着实厉害,我说不过你。”

“看把你愁的。”于海的媳妇做完手上的一点针线活,下地去把电视打开,“我看你趁早别用这个脑了,只怕还没有选举,自己倒累坏了。”

“我吃过了——爱军,怎么嗓子哑了?”老于头扑打一下身上的雨水珠儿,拖鞋上炕,一手接过于爱军递过来的烟卷。

“看,你把我和你二爸当成什么人了,那时候还不起床。”于海的媳妇笑着说。

“什么时候就忙着吃饭!”于书记粗声粗气回答道。他的这种粗嗓门陌生人听见会以为他生气了,知道的人却不必担心,因为于书记天生一副浑浊嗓子,加上多年从事领导职务,渐渐养成一种当仁不让的说话习惯,显得态度生硬,语气傲慢。

“也没有什么,就是大家聚在一起说说话。”看见老于头一句话造成这样紧张的局面,于爱军不大习惯,以为大家伙把事情看得过于严重了。“我媳妇参选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以后帮我做宣传的时候也别忘记替俺媳妇宣传宣传,当然,俺和于海叔是站一块的,也别忘了他。”

“军哥,那么到底你和于海叔谁是‘老大’?”大友扯着嗓子问。

“于海叔是要参选书记的,”于爱军解释说,“谁家有党员的再帮忙做做工作。于海叔为人怎样大家也知道,就不用我多说了,反正我是佩服他的。如果我是党员,我就投于海叔。在村委主任的选举上,是以我为主的。于海叔说了,要是他当选了书记,村委会主任的选举他不会再参与。”说到这里,于爱军稍稍做了个停顿,“当然,要是于海叔被选上村长俺也高兴。”他补充说。“选举的时候第一轮是选出五名候选人,到时候大家就填写我和于海,还有我媳妇的名字‘王金凤’,剩下两个名额大家乐意写谁都行,于海叔说空着不写也行。第二轮是五选三,淘汰两个,谁得票多谁是村长,剩下两个就是委员,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于海叔这几天就会让于嘉平公布上级政府关于这次选举的文件精神……”

“是呀,这些年要不是于海牵制着于嘉平,他于嘉平还不知要张狂到什么样子哩。”于敬贤头往后仰着,身子被两边人挤着,倒是一副乐得自在的样子说。

“咱村的选举从没有像今年这样气氛闹得如此紧张,”老于头忽然改变话题说,“有人看见王奎发这几天老往于嘉平家里跑,尽管开着小车,还贴了外边看不见里边的黑膜,可是大家都认得那是他的车。”

“街上也有很多人为他宣传跑票……”地下角落里有人说,于爱军知道是此前未说几句话的于志勇。

“他什么也不用想!坐在轿车里就干上村长了,想得容易。”于世堂语气里带着气愤。

“不错,我第一个反对王奎发。每逢去镇上赶集从他酒店门前经过,看见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还故意把脖子扭到一边,装作不认识。咱虽然过得不如他,但吃不到他的喝不到他的,他还至于吗?”于文把话题接到床边去。一时间大家争相说话。

“那只能怨你自己没本事,不能被他的势利眼看得起……”

“要是有本事咱还认得他!”

“原来你们都是一路货……”

“嗳,听说于嘉平的大哥于祝平也站出来了,那可不是个什么好惹的人物……”

“到底不知道于嘉平是怎么安排的,于勘站出来还不算,这又把他大哥……”

“于祝平纯粹是混闹。”

“什么于祝平,是于贺平……于祝平那么大岁数,还能做什么?”

“反正他是站出来了……”

“不,”于爱军插话说,“这是于嘉平的计策,于海叔称之为‘丢帅保车’,是为着确保权力不落入外人手里的权宜之计。”他见大家还不明白的样子,微微一笑,进一步解释道,“于嘉平是怕自己意外落选,便培养了这么一支‘预备军’。你们想啊,权力只要是落在他这支‘预备军’里任何谁的手上,那跟落在他手里有什么区别?‘预备军’是他培养的……当然,即使自己说了不算,可是权力落在自己人手上总比落在别人手上强,这样子他可以‘全身而退’,——这也是于海叔说的。于海叔说培养接班人至少有这点好处,他不会查你的帐,揭你的底。”

“听起来跟抽奖卷似的,有用吗?”于世范说。

“有机会总比没有机会强。”于福举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