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听闻前几日,老爷夫人抱了五小姐前往城郊一个村子,寻那神相刘良为小姐相面,返回时见少爷昏睡于道中,中了暑热,便救了少爷回来。后来安置少爷在西边厢房,老爷着奴婢伺候悉心伺候,好使少爷静养。”小蛮照老爷吩咐,如实答道。

毛巾刚要碰到脸上,凌羽本能的一闪,见小蛮愣在当场,旋即咧嘴而笑,掩饰道:“嘻嘻,不敢劳烦姐姐,我还是自己来吧。”小蛮见他不肯让自己伺候,以为是嫌弃自己,只觉鼻头微酸,双目一黯,默默低下了头。

小蛮这才摆了饭菜,递过碗筷,侍立一旁,轻言道:“少爷用膳。”凌羽早已前胸贴后背,见几上菜肴,虽不算丰富,却也有鱼有肉。食指大动,狼吞虎咽起来。他并不担心食物有毒,要下毒,自己早活不到今日。饭菜入嘴,不如前世菜肴的五味俱全,倒也咸淡适中,口舌生津。

然而这个女孩,让他无从挑剔。她的肌肤,晶莹剔透却毫无脂粉痕迹;乌黑秀于头顶平分两股,梳结成对称的双环,垂挂于两侧;身上的服饰大襟交领,袖口宽阔,颇有汉风,而缝接处线脚虽是细腻,却并不均匀,绝不是机械所制;她的口音听上去像是河北腔调,一连串的古文脱口而出,没有半分生涩;最关键处就是她的眼神,清亮水灵,浓浓的关切之情自内心,没有半分虚假。

念及此,凌羽心中大定。小心翼翼的微眯双眼,闪电扫视了一遍。确定自己在一间2o平米左右的小房间,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估计敌人认为他注射了麻药,无法逃脱,所以并没有将他捆绑,房内也没留人看守。凌羽这才大胆睁开双眼,仔细研究地形,以便逃生。

果然,甄虎粗犷的嗓门在帘外响起:“禀老爷,前方现一男童,身无寸缕,横卧于道中,生死未明。”

1o年下来,凌羽身上布满了不计其数的弹痕刀疤,双手沾满了鲜血。但外表冷酷,散着死亡气息的他,却没有在堕落中迷失,因为他的心中永远保留着一片温暖。这仅有的温暖,来自那场遥远的大雪,来自那对葬身雪地的夫妇。

凌羽本想故意做出伤心的样子,引小蛮询问。这下听到小蛮提及家人,倒是真的想到雪中的父母,深深的伤感涌上心头,清亮的双眼变得忧郁而深邃。驻足望向小蛮,真诚的道:“姐姐不必自责,与姐姐无关,我只是想到自己眼下孤身一人,已无家可归,处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不知何处安身,故而心下凄然。”

小蛮注视他的双眸,如被电击。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什么样的苦痛才能让眼前这个本该童真的孩子如此哀伤!只一眼便仿佛能穿透灵魂,让人黯然神伤。

小蛮心都碎了,不由自主的伸手轻抚凌羽的脸颊,想到自己也是个孤儿,如果不是幸运遇到夫人,怕是早已暴尸荒野。眼前这个孩童,就和自己当年一样惨遭不幸,感同身受,小蛮完全理解凌羽的心情,一股疼惜之情油然而生。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坚定的道:“少爷勿须忧虑,奴婢听闻老爷、夫人早有收留少爷之意,只是少爷一直昏睡,尚无时机相询。奴婢已知少爷苦楚,必会向老爷、夫人禀明。如若少爷不嫌弃,奴婢愿意一生服侍少爷,视为亲弟弟一般对待。”

凌羽听完,心中一热。他知道古代女子的坚持,小蛮能说出这样的话,就一定会做到。虽然她也才十六七岁,但在那个时代,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她毅然决定一生服侍自己,亦是说明愿意终生不嫁,足以表明真的将自己视为亲人。

自己几番生死,除了依稀记得父母当年的疼爱,早已不知亲情为何物。但这一刻,他冰冷的心,春风化雨般,悄然融化。任由小蛮柔嫩的小手在自己脸上温柔的抚摸,他感觉到从没有过的安宁。

终于,热泪盈眶。

“姐姐!”凌羽自肺腑的喊出这两个字,扑入小蛮怀中,任由眼泪放肆的流淌。小蛮被他突如其来一拥,先是一愣,当听到姐姐二字,既辛酸又感动,旋即伸出双手紧紧环抱怀中的弟弟。两行清泪奔涌而出。这一刻,这对来自不同时空的姐弟,被浓浓的亲情紧紧包围,滚滚热泪,宣泄着彼此心中的凄苦。

而此时,离他们不远处,一对老夫妻早已驻足多时,先前的对话夫妻俩都听在耳中,当看到这对同命相怜的孤儿相拥而泣时,夫妇二人也是心中怜爱,更感欣慰。相视而望,正是那日马车上救回凌羽的甄逸夫妇。老夫妻二人没有说话,也没离开,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远远的关注着两个身世凄凉的孩子,任由他们尽情的哭诉。

凌羽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一天再次感受到亲人的温暖,二十几年来,他一直很坚强。只是在刚被组织救活的时候,哭过一次,以后再也没流过一滴眼泪,因为他觉得已经没有人值得他流泪。而现在,在2ooo年前的古代,竟然让自己遇到了这样一个疼爱自己的姐姐。他很满足。

凌羽停止了哭泣,因为心中有了幸福。他离开小蛮的怀抱,伸出袖子,为小蛮擦拭眼泪,慎重的道:“姐姐不哭,哭了就不美了。姐姐以后勿要再称我做少爷,唤我小弟就好。能遇到你这么好的姐姐,是弟弟的福分。将来不论生什么,我都会好好照顾姐姐,哪怕失去性命,也要保护姐姐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