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琏也作了布巾蒙面打扮,不言不语地听着。突然,那长胡子向他望来——

“他走了。”白衣人淡淡的说,箫声停了“你身上的伤虽重,但都是伤在皮肉,大概休养三、五个月,就会痊愈的。”

此行即转京城探母,皇城权力纠结、刀血深藏,额娘念子心切,众兄弟各有肚肠,君知近来心神不宁,京城之行不知是否能全身而退…

细丝断去,外边的三人看不清房里的动静,仍用力的拉,接着三个人“哎呀”一声,全跌坐在地上,摔成了一团。

君知微怔了一下,不自觉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襟,这才发现原来衣裳已经滑过了肩膀。

“厨房…”才叫了两个字,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在这个地方特别响亮,她心虚地左边看看,右边看看。

旁边一个新来的工人撞了一下他的臂膀,低声说:“不如抢了,怎么样?”

数日之后。

“永琏,给我醒过来…”

有人在他耳边冷冷地重复,永琏的意识浮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有听见。

他不要醒,活下去真的…太辛苦了!大多数与他相关的人都不愿意他活着,即使有她苦苦地留他,可是他真的不能容忍自己伤害了她如此多之后,仍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十一支长枪、她的一双眼睛,还有她失掉的那些快乐,他亏欠她太多,多得让他无颜说爱,无颜…苟活。

“爱新觉罗。永琏!你再不醒过来,我就一双手掐死你!盼儿被你吓疯了你知道吗?你活着害了她一双眼睛,死了还要害她一辈子吗?你给我醒过来!”说话的人语气讥诮冰冷,正是贺孤生的声音。

听到“盼儿被你吓疯了”,飘浮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魂魄,突然回归了肉体,永琏陡然睁开了眼睛。

这下贺孤生倒是被他吓了一跳,他也只是对着昏迷的人发火,却不知道他竟然真的醒了!

“盼儿…”永琏低声说,一口气换不过来,他再度闭上眼睛。

贺孤生哼了一声:“她疯了!她打了你爹!”

永琏的神志并不十分清醒“什…么…”

“她打了你爹,当今的乾隆皇帝。”贺孤生冷冷地说。

永琏这次是真的醒了“她…她…”

“她为你打抱不平。”贺孤生的眸子微微暖了起来“这样一个好丫头,我不理解你怎么能抛下她就走,而且还丢弃了她两次!两次!”

永琏低声说:“三次。”

贺孤生默然,包括这一次永琏拔匕首自裁,他一共丢弃了她三次,一点也没有错。

“但她还是只为你拼命。”

“她是个傻丫头。”永琏微微笑了,低声道:“我…我很舍不得…”

“舍不得你还是丢下她不理,她虽然单纯,但也不是不知道什么是伤害!”贺孤生冷冷地看着他“算你好运!我本想挖了你一双眼睛给她的眼睛陪葬。”

“你挖吧。”永琏低声说。

贺孤生冷哼:“我不挖死人的眼睛。”

永琏闭目微微一笑,只低声说:“你该挖的。”

“她会找我拼命的!”贺孤生冷冷地说:“她连你老子都敢打,嘿嘿!”

“她爱君知。”永琏缓缓地说。

“不要再说永琏不是君知,我知道你自觉亏欠她太多,但你若藉死来逃避,才是害了她,她会陪葬的!”贺孤生挖起一杓东西,塞入永琏嘴里,脸色黑得不能再黑。

爱一个女人爱到伺候情敌的地步,他做人当真失败极了!

嘴里涌进来的是苦药,永琏呛了一口,咳嗽了起来。贺孤生满脸不耐烦,却怕一不小心噎死了他,盼儿会和他一起死,只好耐心照顾他。

“她人呢?”永琏低声问。

“在大牢里。”贺孤生说“她打了皇上一个耳光,然后问他:『你为什么不疼他?』”苦笑了一下,贺孤生叹息“你老子大概被她一句话问傻了,居然找人救活了你,不让你死。”他绝口不提他也救命有功。

“为什么不让我死?”永琏继续低声问。

“因为他是你爹。”贺孤生冷冷地说“想你死的人固然不少,想你活的人也不是没有。”

“是吗?”永琏轻声问了一句,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最多想挖了你的眼睛,不想要你的命。”贺孤生补了一句“不要以为没有人希望你活下去。”他再挖一杓苦药塞入永琏嘴里“这药材是你老子给的,药方是最好的大夫开的,药汤是盼儿煎的。她在牢里整天做的就是这些,别担心她,你老子并不想为难她,只不过做个形式罢了。”

“是吗?”永琏依然轻声地问。

贺孤生终于发现这个家伙,为什么能牵动那么多人的心了。光是他这句“是吗”,就带给他一种心痛的错觉,仿佛这家伙吃了许多许多苦,终于得见天日一般,让人有些鼻酸。

“她在等你,等你回品安坊。”

“品安坊…”永琏心中浮起往日画面,想到盼儿的安胎药、吴妈擅传的流言…唇角微翘,微微一笑。他能回去吗?能吗?

贺孤生的手落在他肩上“你忍心让那个傻丫头再白等一次吗?”

永琏只是那样微笑着,没有回答。

盼儿专心在牢里煎药,那浓郁的药味薰得狱卒们头昏眼花,却不敢阻止她。

永琏是个疯子!他的女人更是个疯子!

她居然打了皇上!

那天永琏倒下之后,皇上整个人都呆了,霎时,众人只见这丫头冲了出来,几声惨嚎就像是她被剐了层皮般。本听说她是个瞎子,却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看见了,劈头给了皇上一个耳光,问:“你为什么不疼他?”,简直疯得够呛,皇上被她问傻了,居然也没生气,就那样呆呆地看着这疯丫头。

随后,虽然将她给关进了大牢,但是却嘱咐万万不可以动她一根手指,她要什么就给什么,要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所以,她执意要熬药给永琏吃,谁也不敢说不,只能任那种难闻之极的药味,在整个大牢里弥漫。

永琏他为什么要这样?他说负我…是什么意思?盼儿一边煽火,一边苦苦思索。他还记着当年京城的事吗?那都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久得她已经快要忘记,虽然说很多人刺了她,但是她并没有觉得很疼。

而他为什么要一直记着?如果他不喜欢她被人刺杀,那就更应该快点忘记,为什么要一直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