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慧一声不响地站在祖父面前。

不能不想到鸣凤,想到鸣凤时他还不能使自己的心不颤动。但是这并不是说他一定要拉住鸣

紧!”管事刘升的话是大家听见的。克安非常赞成克定的主张。平日管账的克明考虑了一下

停地在她的眼前摇荡,使她更加胆怯了。

先前在《黎明周报》第六期出版以后,外面就流传着官厅要封禁周报的谣言。这个消息

这些文章的材料和论点大半是从上海、北京等处的新杂志上找来的,因为他对于新思想还没

岁月,她再也不能够忍耐了。牌在她的眼前晃动起来,她的心痛得厉害。她便站起来请瑞珏

瑞珏本来也要去,但是海臣临时吵着要母亲陪他玩,她无法走开,就留在房里不去了。

的几家小公馆已经遭到兵士们的光顾。这个时候高家的主人们才恐慌起来,在筹划应付的办

去的是觉新三弟兄和淑英三姊妹,连琴一共是七个,还加上鸣凤。鸣凤提着一个小藤篮,里

小姐回去。这个消息叫张太太和琴放了心,她们便不再提回家的话了。

动,看看有没有动静,一面又派人到街口去打听龙灯的消息,看来了没有,或者龙灯已经到

眼,有时梅也把眼光朝他这一面射来,两人的眼光不期地遇着了。梅便把头埋下或掉开,心

“那么你为什么要去赌钱?我很想在旁边阻止你,又怕你不高兴,”觉慧同情地说。

觉慧拉着剑云的袖子说:“为什么不到我们家里去?你现在就跟我们一路去。你可以在

三叔克明两人在家里指挥仆人们布置一切,作过年的准备。堂屋里挂了灯彩,两边木板壁上

拜贺。穿着长袍马褂的克明和克安每人提了一把酒壶慢慢地把绍兴酒向小杯里斟。酒斟好

在忍耐不下去了,便愤愤地说:“等着罢,总有一天……”以下的话他不曾说出来。究竟总

“就是因为太太不大管你们,我才来管你们!”黄妈正在铺床。听见觉慧的最后一句话

微一笑,也不说什么。

淑贞,年纪算淑英最大,十五岁,淑贞十二岁,淑芬最小,只有七岁。这都是照旧历算的。

生起来响应,把这次学生运动尽量扩大,果然风潮一天一天地扩大了,而督军的解决办法却

候,有两三个兵不买票一定要进去看白戏。收票的人告诉他们说这跟普通戏园不同,不买票

轻易把它们放过,所以她不愿意早睡。她在思索,她在回想。她在享受这种难得的“清

几。他坐的那把椅子离窗户最近,中间只隔着觉新常坐的活动的圆椅。

他又想起他所扮演的《宝岛》里的黑狗出场时,曾经拍着桌子高呼旅店的侍者拿酒来。

养,要你来帮我料理家事,所以你更少不掉一个内助。李家的亲事我已经准备好了。下个月

道,但是他的脸上还带着笑容。他又回转身走进房去拾起了伞,把它张开,小心地放在地板

“不晓得怎么样,今天会这样累,”张太太换上一件旧湖绉皮袄,倒在床前一张藤椅

是把那几句话背得很熟吗?怎么上台去就背不出来了。要不是朱先生提醒你,恐怕你还背不

民说,觉民默默地点了点头。觉慧又接着说下去:“那天晚上我们玩得多高兴!好像就是昨

天的事情。如今我到哪儿去找她?……她的声音,她的面貌,我到哪儿去找呢?她平日总相

信我可以救她,可是我终于把她抛弃了。我害了她。我的确没有胆量。……我从前责备大哥

同你没有胆量,现在我才晓得我也跟你们一样。我们是一个父母生的,在一个家庭里长大

的,我们都没有胆量。……我恨我自己!……”他不能够再说下去。他急促地呼吸着,他觉

得全身发热,热得快要燃烧了,他的心里似乎还有更多的话要倾吐出来,可是他的咽喉被什

么东西堵塞了。他觉得他的心也颤抖起来。他挣脱了觉民的手,接连用拳头打自己的胸膛。

觉民把他的手紧紧地捏住。他疯狂地跟觉民挣扎,他简直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他的脑子

里什么都不存在了。他被一种激情支配着,在跟一种压迫他的力量斗争。他已经不再记得站

在他面前的是他所爱的哥哥了。他的力气这个时候增加了许多,觉民几乎对付不了他,但是

最后觉民终于把他推在路旁一株梅树旁边。他颓丧地靠着树干,张开口喘气。“你何苦

来!”觉民涨红了脸,望着觉慧,怜惜地说。

“这个家,我不能够再住下去!……”觉慧停了半晌才说出一句话,这与其说是对觉民

说的,不如说是对自己说的。他又埋下头去搓自己的手。

觉民的脸色变了。他想说话,但是并没有说出来。他把眼光时而放在觉慧的脸上,时而

又放在梅林中间,这时正有一只喜鹊在树上叫。渐渐地他的眼睛发亮了,脸色也变得温和

了,他的脸上浮出了笑容。这是含泪的笑。眼泪开始沿着眼角流下来。他说:“三弟,……

你为什么不再像从前那样地相信我呢?从前任何事情你都跟我商量。我们所有的苦乐都是两

个人分担。现在为什么就不可以像从前那样?……”

“不!我们两个都变了!”觉慧愤愤地说,“你有了你的爱情,我什么都失掉了。我们

两个还可以分担什么呢?”他并不是故意说这样的话来伤害觉民的心,他不过随便发泄他的

怨气。他觉得在他跟哥哥的中间隔着一个湿淋淋的尸体。

觉民抬起头,口一动,似乎要大声说话,但是马上又闭了嘴。他埋下头去,沉默了半

晌,他再抬起头来,差不多用祈求的声音说:“三弟,我刚才向你认了错。你还不能原谅我

吗?你看我现在后悔了!我们以后还是像从前那样地互相扶持,迈起大步往前走吧。”

“然而这又有什么用?现在太迟了!我不愿意往前走了,”觉慧似乎被解除了武装,他

的愤怒已经消失了,他绝望地说。“你居然说这样的话?难道你为了鸣凤就放弃一切吗?这

跟你平日的言行完全不符!”觉民责备道。“不,不是这样,”觉慧连忙辩解说。但是他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