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出名了。”李凤-戴着手套用清洁剂把浴室彻底擦拭了一遍“昨天闹得还不是普通的大,看来‘晚间新闻’又会上电视。”这浴室估计草薇不会再用,要考虑给他买个日式浴桶,还有手术室的门又要修了,那扇门也是古董;还有今天中午的菜还没有买,不知道吃什么呢;还有后院花草还没浇水、地板还没洗、桌面还没擦、今天是星期天该洗窗帘了;还有新从冰箱拿出来的麦门冬已经退了冰冻,要记得去煮茶,否则要坏了…

过了一会儿,指间沁出了更多的血出来。

六月二日,钟商市却仍在下雨,只是连续下了一个星期的雨依稀也到了尾声,只是淅淅沥沥地飘着雨丝。异味馆里依然没有客人,照常那么冷清,店主人和雇员都坐在老式房屋的厅堂里,看一台放置在小式仿西洋款管风琴上的黑白电视。

李凤-:唐草薇的雇员,千年前被冰封于雪山的宋朝人,被唐草薇所救,在复活,武功高强,为人温柔宽厚,擅做家务。

“人类对尸体的处理方式,一百多年来已经改变了很多。”唐草薇淡淡地说“火化是卫生和文明的,土葬、水葬、天葬被归为原始和野蛮。一百多年来不论是哪一个人种,大都对尸体怀着恐惧感和厌恶感。对于鱼妇来说,能够选择促使变成同类的东西太少了,出于繁殖的本能,它开始自行进化,想要不依靠人类而延续基因。”他微微顿了一下“进化是部分出现无定向的变异,由小环境蔓延到大环境的过程。那条鱼妇并没有错,只不过它的身体里长出一个连它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异种,吃人伤人,多数都是那鱼子做的吧?”

“木法雨怎么可能留在鱼肚子里出不来?”

“这个——”唐草薇微微闭上眼睛“要等他醒过来才知道。”

“他操纵了鱼妇袭击异味馆,怎么可能自己出不来?”桑菟之轻呵了一口气“那鱼妇的肚子好像早就破了。”

“不知道。”唐草薇淡淡地说。

“那条‘鱼子’怎么样了?”

“嗯?”李凤-微笑“它还是个不成型的鱼卵胎,鱼鳃还没有长全,不能离开母体太久,进了水里以后就…”

“淹死了?”那年轻人脱口说,惊愕地看着李凤。

“不错。”李凤-喝了一口奶茶,神色徐徐安定。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抱着那东西跳进水里呢?万一它的鱼鳃长全了,岂不是危险至极?

“但是它主要是死于头骨碎裂。”李凤-微笑说“我在它头上劈了一掌。”

在座大家面面相觑,倒抽一口凉气:李凤-在那行动如风的小怪物头上劈了一掌,看似当时没有什么效果,竟然震碎了那东西的头骨——然后他抱住重伤的鱼子潜入唐川,淹死了它。

锐利的观察、惊人的判断、绝对的实力,还有勇气…坚忍…以及…残酷。

顾绿章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凤-是温柔的,只不过他…拥有那种领导者冰冷的视角,在取舍之间毫不犹豫。那是一种优点,可是当你在杀死一只生物的时候、在让自己身陷险境的时候,怎么能做到这样从容平静?凤-啊凤-…你从前…取舍过很多次吗?怎么能如此…镇定…

桑菟之托腮看着她,突然蔷薇花开般艳艳地笑了一下“鱼妇这件事算是结束了吧?大家伙已经死了,那些鱼妇都已经不能动,那只‘蝌蚪’也给凤-淹死了,唐川里面再也没有怪物了吧?”

她回过神来“啊…是啊。”轻轻叹了口气,她也微笑了“凤-真的很厉害,我没想到凤-能这么快就打败了那只‘蝌蚪’。”

李凤-那温和得近乎温柔的眼眸似乎早已看穿了她心里的迷茫“那东西行动如风,先前潜入水里,和鱼妇一起从五里河段出水,它扑上来袭击,我一时不查,几乎让它咬中手臂。但这东西不能在水里久待,很快回到母鱼腹中,所以我猜它尚不能在水里呼吸。如果不能行险速胜,它要是在岸上跑开了,就凭它行动的速度,只怕在抓住它之前会伤人无数。”

她点了点头,展颜一笑。

“生物繁殖的本能…所有的物种,都拼命想要延续自己的基因…”唐草薇淡淡地说,没有什么表情“不惜任何代价,人也一样。”

“嗯?”桑菟之突然笑了起来“你是在说破解人类遗传基因密码的工程?”

“哼!”唐草薇森然说“和唐川鱼妇一样,是制造怪胎的过程。”

“但是目的都是为了种族更好的繁衍,不是吗?”李凤-微微一笑“不到种群灭绝以后,谁知道什么是对的呢?”

种族的繁衍啊…荧荧摇晃的烛光之下,对于形状恐怖的“鱼妇”们之死,各人却都感觉到一阵恻然。

它们是物种斗争之中的失败者,即使对繁衍的渴望和人类一样热切,却已没有机会继续。

“你是沈秋雨什么人?”唐草薇低低地问。

“我是他公司的职员。”年轻人摸了摸头“我姓何,叫富贵,是刚刚从令城调到钟商横洋彩印的技术员。”

和沈方的父亲同名的死者,一个刚从其他城市调来的技术员,顾绿章凝视何富贵的时候,心里却有一丝不知从何而起的疑惑。或者是最近诡异的事发生得太多,以至于连最正常的城市生活都忘记了吧?为什么横洋彩印的经理和技术员就不能出现在唐川边,偶然被鱼妇袭击?难道仅仅是因为死者和沈方的父亲同名?

“嗯…”大家都是一震,同时转头。

木法雨醒了。

“咳咳…”木法雨果然缓缓睁开了眼睛,慢慢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右手搭在额头上,似乎正在痛苦地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微微张了口,或者是嗓子干涩,他张了两次口,才说了一句:“你们…在干什么?”

你们在干什么?

桑菟之和李凤-面面相觑,情形有些不对。

无论木法雨如何富有计划性和冷静感,他醒过来都不会说出这种话。

你们在干什么?

这是朋友遇到了朋友才会说的平常对话吧?

“你们在干什么?”木法雨微微皱起了眉头,低沉的声音甚至凛然有一种威势,这种声音…和木法雨稍微有些不同。

木法雨从舌中发音,声音圆润,那声音说不上特别,却能传得很远。

这个“木法雨”的声音却是气息沉下来从舌根以后的地方发出来的,气息沉下的时候很自然地会屏息,所以他的声音带了细微的鼻音,充满共鸣感。

这种声音…很耳熟啊…发现大家都寂静无声,他的目光转向顾绿章“绿章…”

她听到那声音的时候已经呆了,他说“绿章…”她连想也没想“国雪!”

国雪!

这是国雪的声音!

桑国雪的声音…

“钟商大学篮球校队女子队有几个人?”桑菟之问。

木法雨皱眉看着他,像在忍耐他的问题“钟商大学没有女子队。”

桑菟之的眼睛笑了笑“答对。”

“你还记得前年…不不,前一阵子,这门口放的是什么吗?”李凤-微笑,指了指异味馆门口的一小块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