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羡慕丑妹家院子里的那棵枣树,尽管当年被社会主义改造后,成为了小镇的固定资产,可每当树上的枣子成熟时期,我就与丑妹总是待在那棵枣树下,守株待枣。因为常常可以捡到被风刮下,或被小鸟啄下的熟透了的枣子。

每次枣子掉在了地上,都是丑妹先发现。不过,她很大方,总是与我和妹妹平分着吃。

一天下午,突然老天刮起了大风,整个枣树像是发羊角风病似地剧烈地摇晃抖动起来,一颗颗枣子砸得我满地逃窜。

还是丑妹聪明,她从容不迫,急忙脱下自己的那件小花衬衫,将掉下的枣子收集起来,整整包了一大包。

晚上,月亮公公悄悄地躲进了云层,留下星星在夜空中眨着眼睛。

我们全家围坐在饭厅的那张八仙桌上,享受着枣子的盛餐。

"那棵枣树还是我们小时候与丑妹她爹一起过家家时,从路边移栽到他家院子里的。你看,树都长得那么高了,怪不得我们都老了。"父亲吐出嘴里的枣核,感叹道。

"阿呆刚出生那年,那棵枣树上的枣子,还是刚刚长出黄豆大的小枣粒,就被人们晚上偷摘完了。"奶奶抓起一把枣子,递到我的手中。

"那年头,真是苦哇!"奶奶说罢,叹了口气。

"妈,你还记得镇上的老烟头那一家吗?"父亲吐出一颗枣核,又塞进一颗枣子到嘴里。

"怎不记得呢?可怜哟,全家人饿得实在没有办法,儿子老四死了埋在地下第二天,又被那老烟头从坟了挖出来,给煮着全家人吃了。"

"我记得妈妈有一次,偷镇上贴标语的浆糊回来给阿呆吃,险些给镇长发现了。"

"那可不,吓得我急忙将浆糊往棉衣袖筒里面一倒,回到家里,又把衣服放在水里浸一下,用那洗衣的水熬树叶汤给全家人喝。"

听着奶奶与父亲的聊天,我头发直立,全身起着鸡皮疙瘩。

正当我们全家一边品尝着枣子,一边畅谈着悲催的人生时,不料,镇长带了一帮人,踢开了我家的那扇破木门,冲进屋里,当场没收了枣子。

就在当晚,我们全家被揪到小镇的晒谷场上,批斗了整整一夜。

罪行是"挖社会主义墙角"。

我记得,那是我第一次出席镇里的批斗会。我们这些地主份子的后代,挂着牌子,跪在地上,像是街上耍猴子般。

正当愤怒的群众大声批判我们的滔天罪行时,丑妹却从人群中奋不顾身地站出来,她是那样的镇静,看不出有丝毫恐惧感,用她那瘦弱的身体护着我。

"枣子是我从地上捡来的,阿呆家的枣子也是我给他们的。"丑妹大声地说到。

如果当时你在场,也一定会为她那副大义凛然、英勇不屈的气概,感动地稀里哗啦。

批斗会后,我问丑妹她那股子胆量与激情从哪里来的?

她的回答,真让我跌破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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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她在学少年英雄刘胡兰。

从此,我与丑妹的关系就更加密切了。我们常常待在一起跳绳、踢毽子,或爬树抓知鸟掏鸟蛋,下河抓螃蟹摸泥鳅。

一次我们一道下河抓螃蟹时,一不小心,她滑向了小河的深水区。当看到她在水中拼命地挣扎时,我毫不犹豫地冲到她的面前,将她死死地顶到岸边。

待我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小河里,而是躺在我那张小木板床上。

我睁开眼睛看到身旁的丑妹,发现她那双圆圆的美丽大眼哭得如同两个水蜜桃。

"阿呆,你吓死我了!"丑妹朝着我噗嗤地一笑,那笑脸如同绽开的红牡丹,美得我险些又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