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高楼像竹笋一样在雨里疯狂生长,长满眼睛瞪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河水反季节上涨,漫过河床,漫过深深浅浅的父辈的家园,浸润每一个儿时的梦想,每一个沉重的希望都曾被绞落出许多如汗的水分,如艾草渐渐枯萎,那是一幅因河流的穿越而生动的画,一座桥连接过去与未来,连接赤脚走过的童年与老叟如柴的耄耋之年。从画面里走出来的是一古老的诗歌,唱响几千年的童谣依然嵌入现代的墙面。一口古井却永远留在了钢筋水泥的牙缝里。亲情在残垣断壁的废墟上拼命抽搐,一如失去母亲的婴儿,啼哭刹那间坍塌的惊恐。

在诗人泰戈尔的心目中,大地不就是娘胎的形象吗?人一打仗,倒是都成了机器,不大再像人类了。这话是有些道理。战争,就是组织成千上万成了机器的人,让他们在习惯的支配下杀上战场。战争是一条曲线,就是一条不对称的抛物线。一切文化展消亡的规律与植物相同,植物是萌芽、开花、枯萎、死亡,文化是兴起、壮大、成熟、衰落。他认为上述曲线所示才是一切文化盛衰的规律。看来,一个时代达到其顶峰,就时间而言总是早已过了其轨道上的中点。下降时的势头也总要比上升时急。这条曲线不就包含着一个悲剧?一个人的展过程总是成就费时,而衰亡极快,这倒是一条颠仆不破的美学原则。

我要司机把我的宝马吉普车开来,7点左右,就坐车出了。

“有点意思,和富田商社签对赌协议?仔细说说。”爱伦好奇地问。

“1o亿美元,段哥?”我一愣,在一笔人人看不清楚的交易上投这么多钱,好像太多了。实际上,不管是投在哪笔交易上,这钱好像都太多了。而且我肯定爱伦在南亚六合彩外围上也需要资金。钱虽然充足,但我在客户资金上设置的止损点向来有原则,不能孤注一掷。

公安方面判定是自杀,但孟婷哭着说她爸肯定是被那些煤老板仇家害死了。

“泰哥容我想想。爱伦没回来,这事我得考虑考虑。”

我试着掉换下心情,在玛格丽特商厦五层一个房间里,享受着海风带来的潮湿空气。玛格丽特商厦是金融投机家的乐园,这周我同楼的那几家离岸金融公司半数以上都空着;有的人外出公干,有的人休假去了,电话机和证券票据七零八落地摊散在无人问津的台面上。其他地方也混乱无序,糟糕一团。他们的办公室使我觉得像一个二手货市场,而不是金融公司。

“狐狸,知道我在看什么?”

“什么?”

“我在看窗外的星光,马来西亚的云顶山很美,整座山都被雾气和星光环绕。”爱伦激动地说,“狐狸,窗外的星光,给我一种生命的呼应,一闪而去。这些热情的星光,让我迎接它,它又消失于一瞬。生命旅途中,诗人的灵感,少女的初恋,赌客的手气我也许有属于自己的那颗星星,你说有吗,狐狸?”

“可能有吧,爱伦。”我停下车,点上香烟喷了口,从烟雾里看着天窗外的星空,模仿爱伦寻找那颗属于自己生命的星之轨迹。大千世界里,各种人物生气勃勃登场亮相,并不是按真善美为序,依次出场,它们就像繁星从墨海中悄悄游来,先是隐约的一星半盏,然后渐渐清晰明亮,一盏盏地成簇成片,让天空的一角红亮,让大地的一方橙黄地展露出来。

在爱伦的感染下,我开始迷恋这些遥远而又亲近的星光,它让我渐渐体味到孤独的感觉。直到这些灯又一盏盏浸入墨色,由片缩为簇,由簇变成零星,隐约地消失。

“狐狸,你看窗外的夜色,它们点燃起我已经陌生的东西,陌生的美丽,陌生的诱惑,甚至是陌生的忧郁。不知什么,我在这个时候总不由自主地想你,你是从哪里来的,又回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认识你,我为什么会替你挡子弹?”

“爱伦,你今天怎么了?”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可以说我是无知、幼稚,但这是我一生对自己的询问,我为什么会遇见你,狐狸。我现在就坐在云顶赌场的上面,这个问题变成一片美丽的星光。面对那些浓浓淡淡的夜色,面对那些星星点点的光,我好像能看到你,狐狸,是你唤醒我内心的记忆,我内心深处的记忆。是这些记忆点亮了我的灵魂。”爱伦的声音有些生涩。

“灵魂?!”

“在我内心里,如果没有对你的记忆,该会是多么灰暗?你像窗外那些星光,你让我内心感到温馨。我们过去的事,也许是欢乐的,也许曾是痛苦的,但它都会在内心深处久久地亮着,照着我走那今后的路。人生之旅,会感到辛劳和疲倦,不过它们都是会过去的,只有一种淡淡的忧郁,一种忧郁中的孤独无法克服。我渴望起程,起程后又会渴望到达彼岸。”

爱伦快成了一位哲人。

“孤独有时也美丽也动人,狐狸,你想你的故乡中国吗?”她问。

“不想,我是个周游世界的浪子,有钱睡饭店,没钱睡街上,还记得我们在法国凯旋门下许下的诺言,永远不向物质低头吗,爱伦?”我自认为笑声很潇洒。

“当然记得那诺言,但我也不知道怎么,今晚这么伤感。”爱伦自嘲地说,“晚安,狐狸。”

“等等,爱伦,记得我们在凯旋门下合唱的那《笑傲江湖》插曲吗?”

“记得啊!音乐浪子黄■的《只记今朝笑》!”爱伦终于开朗起来,“我的mp4里还有那歌啦!我给你唱,狐狸!”

“ok,我们一起唱!”我豪迈笑道。

沧海一声笑,

白云飘呀,绿水摇,世界多逍遥。

自由的风呀,自在的鸟,

今朝多欢笑。

多么的快乐,多么的美妙,

快乐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