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矶一路走一路想,蕊香阁那边来的人除了江蓠不会有别人。这一段时日外面颇为太平,但有什么情报都是托暗线送进来,今日江蓠竟然亲自前来。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樵夫看一眼小羽毛。又看看洛小丁。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倒省得我回去劈了,这是你儿子吧?可真顽皮哩。”

小羽毛顾着高兴,并没听清她说地话,擦了脸过来缠着要学武功。洛小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耐不过他纠缠。便教他在屋子里扎马步,扎了一阵,小家伙便开始东张西望。一双眼半睁半闭,显见是困了。

小羽毛见了她,挣扎的更厉害,大叫道:“大哥哥,大哥哥,快救我……”

洛小丁有点哭笑不得,毕竟童言无忌,只是这孩子的话……竟是一语中的,倒着实叫她心惊。她怔了片刻,不一言地拿过毛巾替那孩子把头擦干,又帮他把头梳好,不经意似地问:“你一个人在外面有多久了?”

倒是很直接的理由,洛小丁微微苦笑。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摊档老板骂道:“杀千刀地,胆子竟越大了,竟当着人都敢偷吃。”一边说一边执了擀面杖去敲那孩子的脑袋,“打死你这臭叫花子。”

先生尚未答话,那虬髯汉子却已粗声粗气地接了话,气咻咻道:“好走个屁!爷们一路上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出了道口,却又碰上一群吃人不吐骨头地官兵,生生榨了爷几百钱去。”

洛小丁又将两人的酒满上,低低叹气:“明日我便走了,也不知何时才能报答凌兄地救命之恩,眼下只能多敬你两杯。”

洛小丁看不清他脸上神情。只听到他含着笑意的语声:“你放心,我不会拿她怎样……最多不过拿她吓唬吓唬李玄矶。浮云城虽说偏安一隅,到底势力太大,几可媲国,实在太让人忧心。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凌白见她如此,倒觉得累起来,直了直腰,笑道:“我只是奇怪,你为何……对你的身世,会毫不在意?”

那人得了准信,心满意足。“嘿嘿”地笑了两声,松开手转身去了。

凌白“嗯”了一声,凑近她低声道:“义父对你,只怕动了杀机,你需早做打算才是。我方才好不容易才叫人把那青岚支开,这几日你多留神,最好见机行事。”说话间。便听外面响起叩门声,他再不多说,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江蓠面显怒容。质问道:“那你为何不把消息报回来?”

他轻轻摇头,神情间颇有无奈之色:“如今你累了倦了,想要找个人陪着你。原也无可厚非,只是为何要是洛小丁?她是你的弟子。且不说师徒逆伦。便是那不能收女徒的毒誓便已能置你于死地,世间女子无数。为什么你竟偏偏选了这个人?”

洛小丁一愕。随即便明白了师父的意思。饶是如此,心头却仍是悸痛阵阵。面上微微起白来,低头道:“弟子明白李玄矶将她鬓边碎轻拢到耳后,幽幽叹气:“虽是下下之策,总不失为一条出路,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李玄矶含笑叹气:“你啊!越孩子气了……”

江蓠冷冷道:“你当我没想过这些事吗?你若想早点出去,还是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我给你的那本书,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到那本书的,这可是岭南司徒家不外传地绝学,别以为看看便能学会……”

江蓠也不说话。只微微颔。他痴迷于古董珍玩,只要碰见稀罕地宝物,必定想法设法都要得来。平日也只是自赏自玩,难得遇到一个与他志同道合之人。这时听得洛小丁如此言说。说的虽是肤浅,毕竟合了他的心意。脸上不觉便浮出笑意来。

不多时,有人送来饭菜,一荤两素,还有一盘粽子。

李玄矶又道:“洛小丁在浮云城六年,是你们看着长大的,你们若不放心,便等金寒找回他来后验看,果真如外间所言,再来理论亦不为迟。”他站起身,对厅门口站着的秦管家道,“我去更衣,你过来招呼大师兄跟三师弟……”说着便已走出了花厅。

李玄矶还没来得及说他什么,裴玄义便已开口,问道:“金寒在忙什么?怎么这时才来?”

尚悲云见她生气,忙伸臂将她揽入怀中,旁边侍候的鬟仆看到二人如此,慌忙都避了出去。这时四下无人,尚悲云才道:“小丁他……似乎是跑了,如今不在小寒山上,到处都找不到。”

秦管家道:“今早上小郭上去送饭,就没看见人……我看城主身体不适,便让小郭先带人上去找……”

洛小丁只觉左膝窝一麻,咕咚一声跪倒在地,还要挣扎,另一束白光已然打中她右腿“足三里”,这下再跑不动,只能半跪在舱板上,正待低头自解穴道,忽觉腰上又是一麻,身上力气像是忽然被人抽空,她身子一软,整个人便已匍匐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只是动不了,想要提气运功冲破穴道,丹田之气一时间难以凝聚,只急得满头大汗。

风竹冷良久没有作声,望着那幅画怔怔出神,好一阵才扬眉笑道:“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虽是易钗而弁,却不输男儿半分,想不到如今城主身边竟也有这样的女子,当真令人羡煞!”

洛小丁也不好太过,顺着这话便下了台阶,微笑道:“是小丁不懂礼数……还请王爷海涵。”

到得月楼时,差不多便是酉时,三人从暗门入内,行迹隐秘,为的便是不被人觉。文可头一次随李玄矶出行,虽是好奇却也不敢多问,秦管家之前有交待,命他只准听令,不许多问,他一直谨记在心,自然惟命是从。

趁着她吃粥的功夫,李玄矶已架起瓦罐来熬药,油纸包中是一剂祛风表寒的药,是他从霍不修后药房中偷来的,昨晚他略心急了些,竟然毫不避讳地在霍先生面前配药,只怕霍不修已生疑窦,倘若再大模大样过去拿药,难保不惹火上身。想他堂堂浮云城城主,竟然也学徒弟跑去人家药房偷药,将身份体统全抛之于脑后而不顾,只怕当真是疯了。

洛小丁伏在李玄矶怀中,虽是乖乖地一动也不动,背脊却明显变得僵硬,整个人因身体绷得太紧,竟至微微起抖来。李玄矶以为她冷,又搂得紧些,这一下分明感到她是抗拒着的,他由不住失望,只好放手松开她,还不及说话,洛小丁已忽地坐直,进而便向旁挪开,缩到床里头去了。

偏生这个人像在心里生了根,怎么赶都不走……只不过一个多月,他却像过了一年,分明是在惩罚她,到最后却觉在炼狱中的那个人是自己。他轻声叹息,无奈之外尚有一丝莫可名状的欢欣,总觉她这成全了他,虽是诱使他前来的一个借口,却更像是一场契机。

李玄矶闻言,眼神闪了一闪,微微偏过脸去,隔了半晌忽转头对小郭道:“你快下去换衣服,别弄出病来。”小郭正打哆嗦,得他话,正求之不得,作了个揖,飞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