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那男人并没进一步的行动，只拿一双眼色迷迷地将她盯着，笑道：“到时青岚姑娘可别忘了叫我过来帮忙哪！我可是有求必应。”一边说一边竟伸手过来摸洛小丁的脸。洛小丁以往也曾见过青岚跟那些男人们调笑，知道这男人必定起了色心，虽知他如今想的人是青岚，她心里还是由不住厌恶，但这个节骨眼上，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跟他翻脸的，眼见他手伸过来，哪里又敢让他摸到？忙一把将他的手摁下去。反手握住，想学着青岚素日的样儿将那人敷衍过去，到底还是做不出青岚那副娇嗔的模样来。只笑了一笑，放柔了声道：“忘不了……你快去吧！”
师父才刚刚一走，江蓠便迫不及待地下手杀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她原本已经决定放弃，只因与师父有约，然而约期漫长，也不知是何年何月，她到底可以撑得了多久？
凌白听他说的严肃，与平日里的告诫训导大不相同，言语间竟有威慑警示之意。他额上不觉便冒出了汗，再不敢与江蓠饶舌，低眉应道：“阿白谨遵义父教诲。”
两人虽是至交好友，但江蓠身为下属，这话显然欠妥，李玄矶听着心里虽不受用，面上却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语声淡如止水：“当舍则舍……”
李玄矶不觉动容。轻声安抚她道：“我都知道……”她入城时，他特地命人查过她的背景，确定没有破绽，才准她留下，谁知百密一疏。唯独没想到她是女子。
李玄矶拉着她坐下来，道：“师父已将手头上的事情交给你童师叔和悲云在做，等风头过去，我便找个机会将这城主之位传下去，没了城主身份的羁绊，事情便要好办的多……”
洛小丁只能视而不见，盯着自己的鞋尖一字字道：“送我走吧！我可以离开大元，远赴塞外。从此再不回来。”
“难得你有这番孝心，你师父总算没白教你……”江蓠面上稍露笑容，却转瞬即逝，“话说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我不姓江……”竟然连她的姓都改了，居然还——姓江。
李玄矶眼盯着他，一霎那间脸上再无笑意，冷冷道：“支他们走，无非是要给裴副城主留点颜面。”
他还待说下去，却被李玄矶打断：“这有什么？你只管照我的吩咐去办……”他顿了顿，又道，“记得去玄天阁囚室里看看范玄敬，好歹也是过节，送些粽子过去给他。”
尚悲云闻见菜香，一骨碌爬起身来，走到桌前坐下吃饭。
李玄矶翻身坐起，眼前这些事虽早在预料之中，乍然闻听此话，脸色却还是白了一白，送洛小丁走是出于无奈，旁人不提便罢，一提，他便如受剜心之痛，只觉喉头腥甜，由不住便是一阵猛咳。他握拳捂在嘴边，咳了良久方才止住，等他将手拿开，秦管家方见他袖口上沾了些血渍，月白色的布料衬着殷红血渍，格外醒目。
密室之中幽暗无光，那人晃亮火折，洛小丁方看清屋内情形，桌椅几凳床榻一应俱全，布置典雅，倒像是女子的闺房。只大略瞄了一眼，便听喀喀声作响，转头看时，却见那人在后壁上又打开一道暗门，她微微纳罕，见那人招手，当下不动声色随他走入，这次却是一条黑黢黢的秘道。
李玄矶唇边微浮起一抹笑纹，道：“王爷缪赞。”
洛小丁定了定神，这才迈步走过去，问道：“王爷怎么来了？”
他为了她，置城主身份师尊脸面而不顾，只为能看她欢颜一笑，她欢喜，他便欢喜，只可惜，纵使千金亦难买她开颜，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烽火戏诸侯，落得个国破人亡的结局，难道他也要做出这些荒唐的事情来讨她欢喜吗？
李玄矶道：“罢了罢了，你们既不放心，便早些叫人送饭上去，看看她可活过来不曾？若还躺着起不来，再来报我不迟！”
李玄矶伸手过去，将她的手拉过来，四手交叠，眼望她轻轻一叹：“等师父这阵子忙完，我带你出去走走，若你有喜欢的地方，我们便留下……再不回来？”
一会儿功夫，李玄矶已将药配好，拿油纸包了往外走，走到门口见霍夫人进来，更向她讨要了红糖，而后告辞出门。
小郭答应道：“回城主的话，山上下了好大的冰雹，冷死人了。”
秦管家稍一犹豫，还是将她带进内院，左转右转到了李玄矶的院中，到了厢房门口，他先进去通传，让霍元宵在门外稍等，霍元宵等了片刻，秦管家这才出来招呼她进去。
秦管家讶然道：“城主已经罚了大公子一年薪俸，大公子何必自苦？还是回去吧！”
柳动没想到城主竟然点名问他，不禁一怔，略想了一想，答得滴水不漏：“属下主管杜衡程事，于礼法刑规一窍不通，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此事……还请城主勿怪。”
李玄矶忽然笑了，笑了两声才问：“你是如何捉住这人的？”
“白叔叔不必自责……当年那样的景况，您也是没有办法……”江秋白转过头去，淡淡道，“我方才躺在这冰河上，觉得很冷……父亲在这河底睡了十六年，也不知会冷成什么样子？”
如此呆坐片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在流泪，慌忙伸袖去抹脸上的泪痕，只觉心中堵憋，忍不住长出一口气，乍一听来，竟像是抽噎之声，忙敛声屏气，再不敢出一点声音。
洛小丁“哦”了一声，像是仍没醒过神来，又了一阵呆，听见外面梆声，知道是二更天，这下再也坐不住，起身下炕拿靴子过来穿。
至此方才醒来，已汗湿重衫，只觉额上背心汗津津一片，冰冷透心。虽知是做了一场噩梦，却仍心有余悸，急喘不止，心头卟卟直跳，耳听得外面敲门声笃笃作响，这才缓过神来。
尚悲云一惊，自知说漏了嘴，忙道：“没……没什么……”他深怪自己鲁莽，再不敢说错一个字，只好又把话题拉回到先前所说的事情上，“只是眼下，却到哪里去弄鄱阳王的笔墨？这样的东西寻常之人只怕也拿不到……此时派人过去，两三个月的时间又哪里够？前去捉拿工匠头目的人至今未归……如此拖下去，也不知拖到什么时候？”他越说越是沮丧，仰天一叹，往后面椅背上一靠，再不出声。
洛小丁被他一问，倒好像又犯了什么错，结结巴巴道：“我……我……”只说了两个“我”字，便再也说不下去。
“嗯——”李玄矶闷声回应，她的手一下下拍击在他背上，轻柔而缓慢，他微微叹气，只觉数月来积聚在胸中的郁郁之气，竟随之一点点化开，心绪渐渐好转，却只是不肯说话，只怕一出声，便会吓跑了她，再也无法拥有这难得的安谧。
洛小丁被惊得身上一抖，缩了一缩，仍半蹲在李玄矶面前，也不敢起来，只低头看他的靴子。
尚悲云还有一丝犹豫，道：“我知你素日对字画颇有研究，故而想到了你，只是鄱阳王的笔迹你也不曾见过……如何又辨认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