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傻了,那种旅馆比这种农家院的舒适度差远了!这里就是当地特色的家庭旅馆,我们要付钱的,不是借宿。”关于这一点,旭宸从电视台那帮同事的亲身经历中获得了大量可靠的二手资料。

于是,所有蠢蠢欲动的想法都被考试吓没了。

“商量些工作的事,又不是批评骂人,我总不能还板着脸吧,何况吴琰本来也不是会摆严肃样子的人。”会长解释。

[晚上,六点半到九点半之间,除非辅导老师特别批假,任何人员都得不逗留寝室,一律到自习室上晚自习。]

那就好,省得我自己跑一趟,你去书房,一进门的书柜,台面上应该有个红色的文件夹,你帮我送过来。

“不,我不是学生会的,我只是来帮忙。”

为毛是他,为毛?

“我为什么要洗,不是都赔了你一件,还是新的!”

米小黎能听见母亲那边此起彼伏的电话、传真和乱哄哄的人声,然后在听筒有短暂的真空音后,另一个米小黎熟悉的成熟的男中音响起来了,简单的几句关于某种溶液调配比例的法语后,才是清楚的中文招呼,喂,亲爱的,什么事?

看到会长的忙碌,再看到以君倩学姐为首的众位学生会姐姐们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豆丁呆了呆,“呃,我得去食堂买饭,去晚了就没有……”蹩脚的借口,某人完全忘了自己嘴上还叼着小包子,拿着信倒退着退出是非地,拔腿就跑——是某排行榜公布以来,这两个星期豆丁新练出来的功夫。

引用回复top----------------------------------排!

一听到神童俩字,几乎是立刻就知道她们议论的对象是谁了,整个l大能称得上神童的,对这个称号当之无愧的,宋烨熟悉的,只有一个——豆丁,他们寝室的豆丁,跟他睡上下铺的豆丁!

“那又怎样?我们总得过。过了这一段,前面的路就越来越宽,我们就能回去了!”陆东也得用袖子不停抹眼前的水。按照进谷的途径,他们起码得趟六次才能回到谷口,现在这个是第五个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最后谷口那里已经有木桥了,也就是说过了面前这个和前面的某一处,他们就胜利出谷,就安全了。

六月的山里,陆东不得不承认旭宸曾经担心过的气温现在很成问题,雨水和溪水太冷,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再被山里的风一吹,带走了大量体温,即使还没有到晚上,也冻得他们时不时打冷战,他们几个人的嘴唇甚至已经开始有些泛紫。

但再怎么狼狈,再怎么辛苦,再怎么危机四伏,前方,胜利在望。热血、轻狂,太年轻的心,还有总认为自己能天下无敌的自信,面对看起来都很‘张牙舞爪’的激流,最终义无反顾。

陆东走第一个,紧随其后的是旭宸,然后是鸿牛,阿松殿后。

入水三步后,大概是他们四人排成一排成为了河水中的一股阻挡之势,汹涌的河流在他们周身形成了一个个大小漩涡,他们四个人手拉着手,鱼贯移动,随着越往中间水越深,水从脚踝没到小腿,过了小腿直到到大腿,没过大腿……水中漩涡的力道越大,每次抬腿——前移——落下——站稳——再抬腿的简单动作就越发的不稳。

水势汹汹,水花已经没过屁股拍打到腰,短短十几分钟,关于溪流深度又达到了新的记录。

“这里最深,水流很大……”陆东在前面小心探路,边探边向后面发出警告,鸿牛在后面则高声提点,“我们还没到中间,前面可能更深!”

“啊……稳住!”

“阿松!”

“鸿牛!”

“小心!”

四个人几乎同时惊叫,甚至根本无暇分心自己到底喊了什么。阿松只觉得脚下忽然一沉,这迈出去的一脚还未等落稳,便一个急漩涡硬生生地卸去自己的力气,落脚一偏,人骤然一矮,便是一股冷水独有的腥气倒灌入口中。

冷水冲鼻腔的辛辣和窒息,让阿松瞬间慌乱起来,河床下的大石头狠狠的磕在脚踝上,尖锐又措不及防的痛让他又不得不倒灌了一口雨水,眼睛因为雨水和光线的缘故模糊不清,意识变得混乱出离,他试图站起来,但在激流中间这个简单的动作变得越发艰难,他觉得自己整个人正在随着水中的旋涡打转,像洗衣桶里的衬衫,完全不能控制……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右手上的温度一直坚定、不灭,这种安心在哪怕觉得脚踝和左肋一片火辣辣疼痛下也依然清晰。

意外来得都太快,阿松根本来不及反应,只知道自己一脚踩空进而落水,对周遭的一切都无知无察。

但旭宸却看见得一清二楚,他看到阿松走到中间时猛地身子一低,知道鸿牛大喊一声之后,忽然放开了自己的手,两只手都去抓住落水的阿松,旭宸伸臂暴长,却远不及激流带给他们的冲力,他没有抓住鸿牛,哪怕是他身上的背包……他看到阿松在扑腾中顺着水流几个起伏,越冲越远,看见鸿牛身上红色的运动衫在激流的漩涡中若隐若现,漂向前方……

同时这边因为旭宸重心的偏移,陆东也被带了个趔趄,被河水推了踉跄几大步,就要摔到的当口,小腿上传来一阵剧痛,他好像撞到了前面水下的某个颇大的石头,摔得狠,但也替他暂缓的冲力。

陆东摸索着勉强站起来,万幸算是稳住了,却也狼狈万分。以这块石头为依靠,旭宸交替走在了前面,站稳后,陆东再如此超出,交替两次后,在旭宸的拖拽下,陆东几乎是连滚带爬够上了岸——刚刚水里那一摔,牛仔裤被划开个大口子,小腿肚那里一片血红。

耳边是掩盖一切的哗哗雨声和身后‘溪水’的咆哮,眼前依然是水气的朦胧和让人张不开眼的急雨,身后的水花翻腾依旧,根本不见一丝刚刚惊险的留痕……

“东哥……”那么多的血,决不是小伤。

“没事,我们走!”

狰狞的伤口,俩人根本无暇顾及,陆东一把撕下背心随便一扎,便拉着旭宸顺着水流一路往下游跑,阿松的水性也不错,鸿牛的衣服也很显眼,他俩肯定能坚持住,他们在岸上也肯定不会错过,笑话,这不过就是一条小溪,说浅不浅,若是论起会游泳的人却也不算深,意外?这种小破山沟哪里来的那么多意外?

陆东心底一直有这样的信念,他和旭宸边跑边瞪大了眼睛看河溪……结果,直到来到下一处河道转弯,需要他们再次渡过的位置,他都没再看到那两个高大、结实、熟悉的身影,哪怕一丝痕迹都没有。

溪水在雨水冲刷下变得浑浊,显得咆哮。大概是水下面有不少大石头,水面上的漩涡、急流冲出了不少泡沫,看着甚至有些眼晕,水中有棵小树被水流带得一面斜,只露出部分树冠,陆东还记得它,两米多高的小树苗,来的路上他还靠着它卷过裤脚……

“东哥,没有,他们……”旭宸的脸上挂满了水,刚刚浑身是力的一路奔跑,到了这个时候似乎力道尽散,丹田中空,整个人好像被抽去了骨头,半点力量都支撑不住自己,喉咙哑疼得厉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哭。

他们会没事的,他们肯定会没事的。

一句决不耗费力气的纯做安慰的话而已,可陆东说不出来,看着前面更宽,更深,更急,更汹涌的河水,他们也再没路可走了,除了抱住旭宸,彼此无声的支持和安慰,他甚至现在都不知道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

东哥寻得了一块地,就着山坡、巨石和山坡脚下的树的夹角,用树叶茂密的一堆枝枝丫丫搭了个十分简易的‘窝棚’,够两人栖身,树叶不足以挡雨,他就把自己的防风外套扯平了盖在最上面,利用扣眼和袖口,最大限度的撑开衣服,就像一个伞面,多少能起到一些作用。

而旭宸的背包是fanta某次活动的奖品,桔红桔红的非常引人注目,被放在距他们不远又颇为空旷的空地上作醒目信号。旭宸的外套和衬衫也都脱下来了,两个人赤裸上身,直接用体温互相取暖。

旭宸把身体团成标准婴儿姿,抱膝入怀,然后陆东再从背后抱住他,让旭宸的背贴着自己的胸。陆东披着旭宸的衬衫坐在里面,外套则盖在旭宸身前挡住外面的风——这是最后一圈保暖防护,是旭宸说的尽量减少热量流失的最佳方法。

“旭,即使这样,我们可能也坚持不到晚上。”手机被泡水了,都不能再用。

“会长会想办法的,他一定会请人来找我们……”

“旭,如果雨现在停,我们还有没有可能……”陆东忽然哽住了,他有些害怕提及阿松他们,他觉得这短短几个钟头的经历就好像做梦一样,刚刚发生那一幕好像在脑子里隔了层纱帘,一切都是蒙蒙胧胧,模糊不清的,甚至包括从出发,到下雨,到趟水……一切一切就好像在看电影,自己只是旁观,毫无关系,一切都是虚幻的。

“我们根本不该上路!”旭宸忽然对自己的计划全盘否定起来,“如果我们在那个石台下面也像现在这样,挤在一起,只一个晚上而已,最迟等到明天天亮,我们最多就是着凉发烧……那个时候我应该抓住鸿牛,我甚至都碰到他的衣服了,我应该……我不该被动的只让他抓着我,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觉出旭宸的情绪开始不稳,陆东强捺身上的战栗,开口安稳,“别傻了……”话刚说一半,他忽然停住,他清楚的感觉到温热的水滴,不住地滴在自己揽着旭宸胸前的手臂上。

东哥胳膊用力地把人往胸前勒紧,像一种保护、一种无声的安慰,也像一种力量的支持,“没事的,旭,没事……”东哥身子弯向前,微微低下头,刚好两人的脸颊能贴着脸颊,冰凉,贴久了,才能慢慢感觉到那上面带着温度的水汽。

旭宸能感觉到泪水从他们两个人的面颊上划过,他知道此时此刻还远不能对今天的事妄下定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情绪掩饰也掩饰不住,他害怕了,真的慌了,为未来不知名的结果,为自己曾经做过的愚蠢决定,为眼前冰冷凶猛的溪水,为东哥腿上一直流血不止的伤,也为……意外,甚至是死亡。

在屋子的火炕上,一面看着外面的大雨,一面等着看小鸡仔破壳的两个人,宋烨和米小黎确实心里一直担心着迟迟未归的另外四个,但在二哥来找他们之前,他们对另外四人会遭遇到什么一点概念也没有。

二哥,就是他们寄宿的‘家庭旅馆’的男主人,老实巴交的顶着一张平凡的脸,带着典型的被风吹出红褐色皮肤,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家汉子,在他们寄宿这一晚上的功夫内,宋烨跟他说过的话,甚至包括打招呼在内都没有超过十句。但此刻,大雨倾盆的时刻,这位朴实的庄稼汉子,拎着厚重帆布胶面雨衣,背着一大捆粗粗的尼龙绳,要宋烨试着联络他的同学们,因为他打算去‘迎一迎’至今未归的客人们。

宋烨没有入过谷,自然不知道里面的危险情形,可如今一个善良,但原本还算陌生的人主动提出这个要求,宋烨立刻就警觉起来,“怎么,里面有什么问题么?”

“这雨太大些了哇,好些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雨,努们这些娃都是城里来的,山路滑水又涨,这种天,喃们都很少进沟里,危险的嘞!”二哥边穿雨衣边解释,“刚刚村长得信儿,说水涨到浮桥面上嘞,拐子溪从山头那边到这边村口的尾巴就只有最后这一骨节儿有桥,村长怕被冲毁,里面的人出不来……里面溪水肯定涨嘞,乡长已经集人去桥口守着,咱得努们那几个娃,把他们接出来。”

刚下雨那会儿打电话是没人接,这会儿宋烨再联系却是电话根本打不通了,无论是他们谁的电话都不通,不知道是因为山里没有信号,还是出了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