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说,在网上混不作数的,你看有哪个正经专家学者在网上混的?什么核心期刊,大部头专著,才是吃饭当家的。网上的东西,对他们说来总是旁门左道,就像当年穿牛仔裤、蝙蝠衫,都是一些不三不四的街头男女,到得后来,才有正经人穿了。

茹嫣问,什么是721大学?

茹嫣又说上网,说了上网以来的种种感受。

第二天一上班,茹嫣便到小李那儿上网,给“空巢”了一个帖子,说自己中招,可能十多天上不了网,请大家多多关照一下论坛,QQ或邮件没有回复,不要错怪人。下班前,茹嫣再去看时,见到枫叶红说,你还不快找达摩大师啊,他不光是网文高手,还是电脑高手呢,你这样的问题,对他来说不是小菜一碟?茹嫣一看,枫叶红正在线,便立刻去QQ,问如何与达摩联系。枫叶红就给了达摩的手机号。

几天后,梁晋生打来电话说,这两天你那个“空巢”好热闹啊!

见茹嫣问这样露骨的问题,梁晋生显然有些吃惊,他笑笑说,不多,几千块钱。

梁晋生的小楼与江晓力家相隔不远,式样更新一些,也是连体三层。

是梁晋生打来的,他问,你在哪里?

茹嫣看着一片陌生面孔,早已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好。嘟囔着,你们倒是说说都是谁呀!

梁晋生说,没有。

茹嫣说,一箱热狗,刚出炉的。

他头上还戴着一顶破帽身穿监狱的灰色长衣

赵姨一边听着脸上就有些羞色,半嗔地对达摩他们说,你们这个卫老师啊,活着活着,就从一个倔老头活成一个皮孩子了,什么话都敢说。

卫老师说,记得呀,五四年我去苏联,还听过他们的国家交响乐团的演奏。

老友之间,多年未见,许多话又常常隔壁错,一时无法展开来说,大家便不再认真了。喝酒喝酒,抽烟抽烟,黄段子、黑段子上场,笑浪一波接一波,总还是个高兴。

这些话,在其后的岁月中,不幸一再兑现

梁晋生说,能不能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

茹嫣说,你还愁吃的?

梁晋生说,常常这样。

茹嫣问,认识你的车?

梁晋生说,那这样,开幕式完了,我来接你,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梁晋生笑笑,不接她的话,对茹嫣说,我送你。

江晓力转脸对茹嫣说,这下见到庐山真面目了吧?

江晓力说,你先别问谁,我先给你说点实际的资讯。先,肯定是市一级领导,名牌大学毕业,一表人才,口才极好,懂艺术,爱读书,生活作风也很严谨,这么多年,像他这样没有绯闻的,极少。他夫人两年前因病去世,两年,对于这样的男人来说,很不容易了,不像有的人,头一个月老婆去世,第二个月新人进门。年岁对你来说,也很合适。至于住房、钱财这些方面,我就不说了,我知道,即便说了,你也不会太把它们当数的。

“早点休息”,是儿子从前挂断电话之前的固定用语。

茹嫣说,你是一个谦虚大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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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摩说,你错怪我了,我可是一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人。你只是看到一点假象而已。

茹嫣又笑了,说,我倒是真想看看你是如何骄傲的。

说着说着,茹嫣又觉得此达摩又非彼达摩了,一瞬间,她竟然记不起来刚才那个来家达摩的模样了,只有电话里的声音,便是全部的达摩。

达摩后来说,你记下我家里的座机号,我回家后一般会关掉手机的,今天刚好忘了。有时候他们会在半夜找我去做一些紧急维修。

茹嫣对达摩的身世一无所知,凭直觉,他该是这个城市中普普通通的市民。茹嫣的生活环境很单纯,四十多年来,就活动在那么几块地盘上。部队大院,机关大院,学校校园和那个清静的研究所大楼,中间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在母亲系统的农场,周边也都是一些同系统的孩子。从小到大,满耳朵听的都是各种北方风味的普通话,对于达摩这样地道的原住民很陌生。可以说,对这个城市的大部分区域和大部分成员,茹嫣不比哪个非洲国家熟悉多少。

这一个晚上,茹嫣就纠缠在写作者达摩与修理工达摩的冲突之中。所有的经典艺术,几乎都告诉过她,一个才情出众内心高贵的人,同时也会有一副风度翩翩挺拔雅致的外表,即便是满脸疤痕神色阴鸷还瘸着一条腿的牛虻,也曾有过亚瑟的英俊与潇洒。她想,艺术家总是太过慷慨,常常把一切优越都同时给予一个人。而上帝却公正又残酷,他常给人一副风流倜傥的躯壳,又让他浅薄猥琐;给人一个平庸粗糙的外表,却让他才华出众情怀高贵。

至此,茹嫣开始怀疑母亲那些关于手脚的八卦说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