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嫣一想,果然。心里就暗暗惊讶,妈妈这种八卦说法竟会很准。

见茹嫣连香薰护理锡纸烫一类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林达美”“蔚然”这些声名显赫的美容美体沙龙或型设计中心,江晓力叫道,你这个女人怎么当的呀?只好一一给她细说。

她说,该恋爱的不恋爱,不该恋爱的倒爱恋。儿子说,谁该谁不该呀,顺其自然呀。

毕竟都是家养的宠物,还是温文尔雅的多。几次见面下来,便像如今关在家里养大的孩子一样,有一种对友情的渴望,互相间你闻闻我,我嗅嗅你,然后开始快乐地摇尾巴以示友好,很快就互相追逐疯闹起来,动作也变得特别灵动特别夸张,就像电影里爱恋中的男女追逐一样,充满了不自知的矫情。当然,狗与狗之间也有选择,比如杨延平,会很固定地对几只热情,对几只冷淡。它对其中一只白色卷毛小猎犬就特别过分,只要远远见到它,便会将那狗绳扯得绷直,拔河似地向前使劲,迫不及待地哼哼唧唧,那只白色卷毛小猎犬也不负杨延平一片痴情,将它自己的狗绳也扯直了,朝着杨延平的方向挣来。如果此时双方家长没有满足它们的愿望,那就只能像拖一堆垃圾一样将它们拖回家去。小狗们相互间开始嬉戏亲昵了,主人们也只好开始说话,先说狗,几次之后,便说别的,天气,住处,物价,治安,社会新闻小道消息都说。这些天真坦诚的小畜生们,让原本一个个绷着端着,老死不相往来的住户们有了一个说话的理由

江晓力说,这样的人,我都恨不得自己把自己卖给人家呢。知道这个信息的,女博士、女官员、女富豪、女演员,都恨不得哭着喊着往他怀里扑呢。有人甚至说,谁帮忙把这个大媒做成了,酬谢一辆女式别克。

茹嫣一惊,你还当真啦?

就这样,卫老师带着这一罐茶叶去了一个寂寞凄苦的山乡。

见毛子几个一脸诧异,卫老师和达摩你言我语地讲了当年他们的那一段交往。毛子对达摩说,没想到你这么老的资格啊。达摩说,我那时不懂事,也不知道卫老师是谁。达摩几次想说起那一次游行的事,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此后,卫老师每到陶陶斋来,若遇上达摩,一老一小便会聊上一阵子。卫老师不像达摩学校的老师,他说的话都很新鲜,达摩听了觉得很有意思。有时候,达摩见了自认为卫老师会喜欢的书,也会给他看看

达摩说他知道冰心,叶圣陶。

达摩说,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美国人就利用控制论的原理打德国人的飞机呢。说白了,就是把度、角度、天气、飞行线变化、提前量这一大堆因素综合起来考虑,得出一个最佳方案。钱学森当年在美国的时候,就研究控制论啦,要不回国以后哪能搞原子弹?

一江春水:如今都过去了。(一个笑脸)

小李听着听着,脸上显出狡黠的笑来,茹嫣姐,你怕是在网恋吧?网恋的人最怕打字慢,一慢,就会眼睁睁地把一个好人儿给丢了。我跟你说吧,一快遮百丑,一个打字高手,可以同时和三个人网恋呢。

儿子:抱给我看看。

儿子说,就是小狗啊,dog!dog!四条腿,一根尾巴的那种。

说到“教”,便说起各自的孩子。听茹嫣说起儿子就读的大学,梁晋生说,真巧,那咱们还是校友呢,只是我那个时候没怎么念书,刚进校,就去乡下搞四清,回来就文化大革命,专业没学到什么,毛主席语录背了一大堆,到如今还能张口就来。只能算个高中毕业吧,哪能和这小校友比?现在咱这小校友又去留洋读研究生,以后我可不敢见他。江晓力便与他比试背语录,比试唱语录歌,唱念做打都来了,笑得大家前仰后合。

说到“卫”,江晓力和茹嫣开始血泪控诉,医院黑,药费贵,看病累……听着两个女人一文一武,一刚一柔地数落自己统辖下的行当,梁晋生只是笑,然后说,下次卫生局开会,把你们两个请去当他们面说,还要给你们出场费。

这第一次见面没聊正题,说着说着就很晚了。茹嫣说,要回去了,怕儿子会上网来找她。家里还养着一只狗,中午到现在,还一次没遛。于是又说了一会儿狗。梁晋生说,他也喜欢狗,可惜没有养狗的功夫。

江晓力说,这下好,事儿成了,连人带狗一起过来。

梁晋生笑笑,不接她的话,对茹嫣说,我送你。

茹嫣说不用,自己打车很方便。

江晓力说,就让市长给你当一回车夫吧,嘿,这规格可不低。我这两面间谍,从今晚开始啊就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回家的路上,茹嫣问,说你看过我在网上的文章?

梁晋生说,是啊,文如其人,人如其文。

茹嫣问,你是怎么会看到我们的网站啊?

梁晋生笑笑,要想看,什么看不到?又不是什么私密地方。互联网啊,看起来是一间间掩着房门的小屋,其实是一扇扇一览无余的窗口。

茹嫣说,你也上网啊?

梁晋生说,就只能你们小丫头上网啊?

茹嫣说,成小丫头啦。在论坛上,我都不敢填自己的年龄。

梁晋生说,我也是,注册的时候,乱填个1973年,1968年。也不能填太小。

茹嫣问,你也贴子?

梁晋生,不只看,没时间。

茹嫣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网站的?

梁晋生说,这可是个秘密,以后告诉你。

茹嫣问,你怎么知道是我写的?

梁晋生,你不是叫如焉吗?去掉一个草头,去掉一个女旁?你那些文章一看就知道啊,儿子啊,狗啊,巴黎啊。

夜里开车快,说着就到家了。梁晋生很绅士地先下了车,给茹嫣打开车门,说,不请我上去坐坐?

茹嫣为难地笑笑说,匆匆出门,家里乱,再说又没有安排好一级保卫,市长大人出了问题我可担当不起。茹嫣想想又说,收拾好了,我会郑重邀请你来的。

梁晋生说,好,我等着。你在网上见到我那位小校友,就说有一个在专业上歇了菜的老校友问他好。

茹嫣问,说不说是谁?

梁晋生说,这是你的权利。我的名字又不是国家机密。

梁晋生说着,从驾驶台上拿起两张票,撕下一张递给茹嫣。这两张票茹嫣上车不久就看见了,一路上她都在自我斗争着,去,还是不去?见梁晋生终于说到这件事,茹嫣突然就胆怯了。

茹嫣说,我很想去,但是我怕这种场合……

梁晋生想想说,知道了。要不我就不去了?我看这些机会多,有时不愿看也得看。

茹嫣有些感动,别,那样我看不好。说不定,我以后的机会也多。

梁晋生伸过手来与茹嫣告别,说,今天晚上很愉快。

茹嫣几乎有些动情了,慌乱说一句再见,便匆匆钻进单元门洞里去了。

茹嫣许多年没有与男人有私下的接触,甚至连这样私人性质的握手都没有。偶尔会有上级领导在某种场合表演性地伸出手来握握,那是比握一段木头更没意思的事。但是今天,梁晋生的几次握手,却在手心里留下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它生成着某种意蕴,传递到一个冷却已久的肉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