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则天皇帝崩逝后,首都重地由洛阳移往长安,但洛阳并未因此而显得消沉,商贾买卖依然风光热络。

位于城中心的闹街上酒栈林立,每日喧哗热闹实属平常,而今日来往商街上的行人,神色却更多了兴奋,尤其是女子,在经过某间酒栈时,皆做出引颈眺望的动作,原因就是酒栈内正坐著名动洛阳的贵公子,冬阳公子。

冶冬阳,出身洛阳首富之家,历任先祖皆曾在朝为官,在高祖时期最高曾官拜中书令,到了他父亲冶秋雨这一代却无意仕途,反而迷上经商,所幸这他商手腕极高,转眼让冶家历代清官所累积下来的微薄财富迅速激增,如今已是洛阳城内首屈一指的富豪。

只是高风亮节的官宦世家因为冶秋雨而染上铜臭财气,多少让人感到可惜,幸亏在他之后出了个冶冬阳,自幼聪颖过人,精读诗书,不到十六岁便考取宝名,不料朝廷几次延揽,他都以年纪过轻有待磨练而回绝。

时至今日,坐在他面前的正是朝廷名相张说,即使几遭拒绝,但求才若渴的他仍亲自由长安到洛阳来揽贤。

张说仔细瞧着对面的男人,还是那身紫衫、玉带的打扮,真可说是朗朗俊相,气质沉稳,风采怡人。

好个俊逸内敛的贵公子,想必这位公子之所以名动洛阳,除了他的才识高人一等外,跟他过人无瑕的风采也不无关系吧。

“冬阳公子今年二十有四了吧?若再以年纪来搪塞本官,就显得过分了!”盯上他炯炯染着睿光的黑眸。

就见他意态悠闲的啜着淡酒。“是啊,这理由不能再用了,得再想想其它的理由。”

“你!当年公孙谋十五岁就向则天皇帝献策诛杀叛臣,不仅稳固了则天皇帝的天下,还助她登上王位,甚至以二十岁不到之龄掌握天下,你冬阳公子之才不输公孙大人,为何迟迟不愿意入朝?”张说无奈的问。

“大人这话让冬阳受宠若惊了,在下怎敢比之权倾一时的公孙大人,您这是抬举我了。”

“公子确实有惊世之才,假以时日,功绩必足能以美公孙谋,你又何必谦让呢?”

“张大人言过其实了,冬阳实在愧不敢当。”

“入朝吧,陛下爱才,一定会重用你的,你有展才之机,隐于野太可惜了。”张说继续相劝。

冶冬阳爽朗笑意如春风拂过。“冬阳知道大人心意,但现今天下太平,陛下身边人才济济,实在不需冬阳锦上添花。”

还是被拒绝了!张说暗叹。

这可是他这些年来第七次造访,也是第七次被回绝了,人家刘备三顾茅庐就能感动诸葛亮,他不禁懊恼自己究竟还要劝服几次,这冶冬阳的心志才会有所动摇?

“唉,这么着吧,就当给老夫面子,只要你答应老夫愿意再考虑考虑,老夫这次就不再啰唆了。”他给了自己台阶下。

“意思是大人还会再来第八趟?”冶冬阳摇着头。

“陛下爱贤如命,你的锋芒十六岁时陛下就注意到了,所以在殿试拔擢你为第一人,可惜你却无意仕途,难道你真想跟你爹一样从商吗?”他无奈的看着冶冬阳。

精读诗书,也有经世之才,却无雄心大志,这总让人惋惜。

“论及前程,冬阳还在思考,暂时没有打算。”冶冬阳敛下眼。

这人沉稳内敛,耀人的气度实在不输当年的公孙谋,但两人有一点却是绝对不相同的,冶冬阳胸无大志,淡然处事,但是这公孙谋嘛…忽地,张说打了个冷颤。此人虽退隐多年,但论及他,仍教人不寒而栗。

“唉,罢了,你这只野鹤,想必是受不了官场上污污脏脏之事,但老夫爱才,不会放弃的,若你想法有变,随时来找老夫吧。”他也只能这么说了。

两人又对饮了几杯,张说内心失望,也就先行告辞赶回长安了。

这时,一旁一名小姑娘闪动着灵灿大眼,骨碌碌地转呀转。

有才有干,是个比得上爹爹的厉害人物,却无野心?

眼儿锁定仪表翩翩,怡然啜酒的人,爹爹应该会很高兴出现了这么一个人…可以闹上一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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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郁天幕,瓢泼大雨,闪电雷鸣,狂风大作,数匹骏马奔腾而至,团团围住一辆雅致马车。

“你们目无王法了吗?”马车内的人冷道。

“咱们兄弟要的是钱,给钱就了事,谈什么王法,绕舌!”带头的盗匪说。

“倘若我不给呢?”车内的人依然冷然以对。

带头盗匪撑鼻哼气,暗想马车虽教他的人给拦下,但杵在马车四周的三个大汉似乎身手颇佳,真要打起来,自己可能会有损伤。“不给也成,我杀了你表妹!”

马车内的人墨眉一拧。“哪来的表妹?”

带头盗匪手一拍,身后的小喽啰立即拉了个小丫头上前。“冬阳公子,这丫头自称你的表妹,你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冶冬阳闻言探出头来,一双清明的双眸盯向带头盗匪身旁的女孩,就见滂沱大雨将小丫头淋得狼狈湿漉,一把犀利的大刀正架在她的颈项上,照说遇到此情此景,一般姑娘早就吓破胆的哭叫了,可这姑娘圆咚咚的大眼不但没一丝惊惧,还抿着嘴似乎在瞧戏,而且是瞧自己的戏。

他眉头轻锁。“我不认识她。”实话实说。

带头盗匪脸色一变。“不认识?这丫头明明说是你的表妹,是来投亲的,你若不认,我当场杀了她!”他作势发狠的举起刀。

想起一刻前这丫头拦下他们请求“帮忙”说是要找洛阳首富依亲,但是迷路了,请求他们这群盗匪将她“安全”送至冶府。

当下他仰头大笑,好个不长眼的丫头,竟然找盗匪救命,但听闻这冬阳公子刚巧外出访友,既然如此,这种“善事”他当然当仁不让啦,于是趁其归府途中,匆匆拎着人赶来“送货”想不到现在“货”到了,货主却不认人,这怎么行!

“慢!”冶冬阳低喝。

“哼,这会不敢不认了吧?”带头盗匪得意的说。

冶冬阳没有理会他,径自看向小丫头。“你真是我的表妹?”俊逸的脸庞染上疑惑的神色。

“我娘是你爹的远房表亲。”她态度从容的自我介绍。

他眨了眨黑眸。“你叫什么名字?我不曾听爹说过有我不认识的表亲。”

“这事不该在这会讨论吧,现下你是想见死不救吗?”那双晶灿的瞳眸竟调皮的朝他眨了眨。

他瞇起眼来。“你该不是与盗贼同谋想讹抢我吧?”

果然不笨耶!“想知道我是否与盗匪同伙还不简单,你撇下我,瞧他们会不会杀我不就成了。”她还是一脸阳光笑容,眼角闪着的邪气隐藏得很好。

他目光转沉。“你胆识不小。”

“谁教你不信,等他们宰了我你就信了。”她嘟着子邬,竟埋怨起他来。

“喂,你们叙完旧了没有,姓冶的,若不付钱,我真会杀了这丫头!”盗匪头子的大刀往她的脖子更欺近几分。

大雨持续下,她一身湿,鼻子皱了皱“哈啾”一声,身子一震,竟自己往刀子上抹去,细白颈子立即划出一道血痕,盗匪头子惊白了脸不说,冶冬阳顿时也心头发紧、喉头干涸难受。

莫名的,他竟为一名初次见面的姑娘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