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世间事就是这样,因为平因是他自己舍弃的,所以他不记挂不留恋,而卢萦是主动不要他的,反而他一直放不下。

居然是她们!

这般穿着大红袍服的卢萦,有种奇异的魅力。那披散在她肩头上的墨发,疏淡了她眉目间的冷利,却也增添了几分飘逸,令得这个少女,散发出一种亦雌亦雄的艳色来。再配上她足上刚换上的黑色靴子,卢萦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洒脱中的冷和艳。

阳婶瞅着她,越发凑近了,“阿萦,你现在找到夫婿么?”

“姐,那不是你先回家了吗?”

转眼她盯了一眼饶是说着冰冷的话,也仪态不凡的卢萦,暗中恼道:只怪这个小姑子行事举止不类常人,害得她也就失了分寸。

这还是第一次,乡下出身的卢萦,见识到了一个权贵的排场。

只是一句极为普通的问话,少年却涨得脸孔通红。眼前这个手足不知往哪里摆放的少年郎,看起来十六七岁年纪,身材瘦长瘦长,脸色透着种少年人常有的黯色,他眉毛深浓,两眉之间间距极短,眼睛微陷,看人时微微眯起,显然视力不太好。

换过裳后,卢萦把家中整理一番,估莫着时辰差不多了,再次出了房门。

过了好一会,她点了点头,嫌恶地说道:“那就暂且放过那个贱物。”说是这样说,平老夫人却觉得胸口有一阵恶气无法发泄。

回到家中,卢云早就回来了。见到姐姐,他连忙屁颠屁颠地跑近,委屈地瞅着她唤道:“姐。你哪去了,怎么回得这么晚?”

这是真的清冷无波,仿佛眼前这个年纪小小的姑子,一直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一直知道自己可以得到什么。所以,她一直冷静地算计着一切,便连她自己的情绪,她也能控制到微末。

卢萦:“……”不知现在她后悔了,不进去可不可以?

黄嫂子摸不清她的想法,略略犹豫一会后,陪着笑脸说道:“阿萦啊,这亲人之间哪有隔夜仇的?上次老夫人没有帮你是她不对,可她不是你们长辈吗?再说,她也老了,偶尔有点糊涂也是正常。”

“很好啊。”卢云说到这里,突然叫道:“姐姐,刚才放学时,二舅父还派人给我送了些铁钱呢。还说是你也知道,让我尽管收下。”

刷刷刷,三个少年郎都向卢萦看来。

看到被众人推拥过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卢萦,老夫人转向众女,“怎么回事?”

读了一会书,卢萦想到昨天那个指责自己的城西张寡妇的儿子,想到那人在闹市中,对自己莫名其妙的编排,当下冷了脸。寻思一会,她换上弟弟的衣裳,把头发扎成少年式样,换上鞋子出了家门。

卢萦失笑,她乌黑的眸子从长长的睫毛下抬起来,轻蔑地说道:“姓曾的是我不要了的,是你黄金白银从我手里卖走了的,我犯得着还去勾引吗?”

卢云一边与那姓钱的青年告辞,一边跟在卢萦身后向外挤去。不一会,姐弟俩便出了市集。

卢萦曼步走近。

第二天下午,一直留意消息的卢萦得知,那四个眼睛被烧瞎的混混儿和几个交好的同伴,已离开汉阳城,说是要找一个什么名医。

这人是谁?

而她这般在大门口求见,说是求,却也是逼。是把自己放在贵客的位置,逼着三夫人马上接待于她。如果常府三夫人不愿意见她,或对她不恭,传到外人耳里,不免会落个对救命恩人无礼的话柄!

卢萦微微侧头,她吹着微微带着一点躁意的春风,闻着风中夹来的花香,听着少年嘟嘟囔囔地说着平素说不出的情话,一时都凝住了。

这时刻,卢萦刚刚冲到近前,看到这架式,她瞳孔一缩:不好!这些人用了老劲,他们是想废了我的弟弟!

见卢萦一直若有所思,卢云小声问道:“姐姐,是不是钱不够了?”

“多谢。”

四个婢女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同时低下头,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卢萦寻思了一会,便来到了自家院落外。站在阴府的侧门外时,她却呆了呆。

卢萦再一次在亭台处见到了那贵人。

傍晚到了。

走下牛车,面白如玉的卢萦抱着一个大木盒,快步走到大门口,朝那两个诧异看来的金吾卫一揖,淡淡说道:“卢氏阿云,奉贵主人之约前来一晤。”

喝声一出,一阵脚步声传开。

他和她的地位有云泥之别,她有什么面子让他开这个口?他又为什么要开这个口?

对上他,卢萦蹙了蹙眉,转头朝巷子外面看去。不过长长的巷子尽头虽是人声不绝,却不见曾郎的身影在。

而卢萦把院门一开,赫然发现,站在外面的是平府的那个胖子赵管事。在赵管事的身后,还有七八个婢仆。地上而摆了一堆的箱子绸缎。

他刚一提步,平因陡然声音一提,尖着嗓子叫道:“曾郎——”

阴澈回头,他微笑地看着舅母,低声道:“她这样很好,我很喜欢。”

“……我听说,你退了婚,我,我也没有定亲,无妨的。”

“叭——”地一声,一把又黑又脏的烂泥生生地砸到了妇人的脸上,嘴上!

回家弄过晚饭吃了后,卢萦对着烛火,慢慢拿出那份婚书。她把婚书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把它放在烛火上,看着暗黄的帛纸一点点化成灰烬。

……他其实一直是喜爱着卢萦的。不然,也不会从来没有想过放她离开。现在眼睁睁地看着她把自己当成陌生人,而自己还没有任何立场,任何办法阻止她这样做。曾郎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胸口真是闷得慌。

听到这里,曾父倒也感了兴趣,他回过头来粗声问道:“原来平公对一个破落户,还挺有兴趣的?可惜她们刚走,管事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她这话一出,曾父哼了一声,他不再理会卢萦,而是抬眼看向平老夫人。

写着写着,卢云把笔朝几上重重一放,瓮声瓮气地说道:“姐姐,我便是举不得孝廉,也一定可以中个秀才的。我,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瞧不起姐姐!我要让那曾的一家人后悔那样对你,要让他们有朝一日跪在你面前求你谅解!”烛光下,少年俊秀的脸涨得通红通红,黑亮的乌瞳中透着倔强。

我就是知道。寻思了一会后,卢萦决定给弟弟一个理由,“这等贵人成日的被人吹捧,我的行为让他感到新鲜,所以他不会恼。”见弟弟还是怕着,她小小声说道:“自古以来,都不缺少布衣公卿。那些读书人凭着一身傲骨便游走于王侯之间,若是见人便如俗民那般谄媚,又岂能得到敬重?”

他们才搬出不久,又是卢萦大出风头之时搬出来的,邻居们有很多的事想问过姐弟俩。因此这一出现一会,便被邻居们围拥着问起话来。还没到阳婶家,姐弟俩便被盛情款待的邻居请到了家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