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目光,应该可以把一个姑子脆弱的自尊和自信击倒吧?应该可以让一个张扬的姑子体会到绝望和惊惧吧?

听到这里,卢萦冷静下来,她坐在塌上,低着头望着自己被窗口照进来的月光拖得长长的影子,好一会,才低声道:“他家大业大,与我门不当户不对。”

没有想到她穿着就走,黄嫂子一急连忙跟上,只顾着用什么话来打消卢萦主意的黄嫂子,这时浑然忘记了,平氏的另外两个姑子正在外间呢。

问的不是姓钱的青年,而是旁边听故事听得起劲的乡民。

看到因为专注而目光明亮的卢云,卢萦一怔,她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读书时喜欢东张西望的弟弟,也有这么专注的时候。

卢萦一番话说出,众婢和三夫人都是一静。她们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子,一开口便是“斩草除根”!

相比起以前见面装作不识的情景,现在的黄嫂子对卢萦热情得出奇。卢萦听着她的嘴一张一合着,不知怎么的,有点不想离开了。

送走心中不安的卢云后,时已不早了。卢萦抬起头看了看渐渐西倾的太阳,加快了脚步。在市集中租了一辆牛车,卢萦说道:“去常府。”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那墙阴澈经常爬的围墙边。她轻轻靠上围墙,果然,箫声就从围墙的那一边传来。如此之近,近得仿佛就在耳边,可又如此之远,远得隔了千山万水。

卢萦迅速转头。

想到这里,卢萦便不愿意与他再纠缠下去了。她点了点头,淡淡说道:“曾家郎君事忙,阿云,我们快走吧。再不回去,又得摸黑用晚餐了。”

这少年,正是阴澈。

精心挑选出来的语句,卢萦已读完了,想表达的意思,也表达完了。

回过头,卢萦朝他福了福,淡淡说道:“郎君有礼了。寻人之事,阿萦自有主张。”对上曾郎闪烁的目光,卢萦哪有不明白他的道理?她想,如其求曾郎,还不如求那个阴澈,还不如求卢萦的先生和同窗。

仿佛是听到了自家主公的笑声,一个与卢萦打过照面的青衣人走了过来,他盯着她的背影,诧异地问道:“这姑子,又是扮男装又是换名字又是下棋的,她想干什么?”

卢萦闻到饭香,放下柴火走到灶台旁盛起饭来,“我没害怕。”她笑了笑,说道:“平府的人,现在不敢得罪我。而过个阵子,如果形势不好,我们可以搬到成都去住。至于举孝廉要有乡誉和风评,只要不是近两年的事,到时我会有法子让所有人都说你好话的。”

阴澈:“……”

因昨儿那一闹,她气得吐了几个血?她人都要倒地了?

她说得缓慢,十分的缓慢。她的这一番话,任何一句都温文有礼。可她把时辰咬得这么清楚,又重点提到自己的行踪,简直就是在明说,她根本就怀疑自己弟弟的失踪,与眼前这个贵人相关!

赵管事直直地盯着她,好一会,他摇了摇头,呵呵笑道:“既然阿萦执意如此,那我带走便是。”顿了顿,他交待道:“晚上平府有宴,阿萦记得要参加。”说罢,他手一挥,令众婢仆把箱子什么的全部抬起后,大步朝外走去。

看来,她是被人逼着道歉的啊。

可是他又没有办法,父亲当时震怒,他说他养那么大的儿子,自己都没有甩得碰过,怎么能被一个妇人打了?父亲震怒时是很可怕的,他想说些什么又不敢了。最后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父亲拿着那婚书出了门。

直过了一会,他才转过身,推开房门入了院子。

她能回答什么?卢萦低下头,轻轻地“恩”了一声,转身便走。

“啊?好。”卢云反应过来,连忙和姐姐一道上前把院门关好。

见平老夫人脸色实是难看,赵管事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不稀罕!”

自家儿子不要的女人,倒要看看谁家敢娶!哼,她不是傲吗?那就让她傲一辈子!

几乎是卢萦姐弟俩一进来,那武将便迅速转头打量而来。

她像想起什么似的,尖着喉咙叫道:“稳叔,你一定是中了卢萦那贱婢的狡计,你别信她,她不是好人,她恨我抢了曾郎,她不怀好意!”

“可她真不畏我!”

稳叔听到这里,他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阿萦不必害怕。叔会有话说话。”他是个忠厚正直的人,卢萦的话提醒了他,当下稳叔说的话极其坚定,“你们安心回去吧。”

老夫人,也就是两人的外祖母。

听到这里,曾郎忍不住声音一提,朝卢萦叫道:“阿萦何必说这样的话?我可从来没有嫌弃过你!”

这个时候,还是让平因继续燃烧起爱情的火焰,为了她与曾郎的婚姻大事折腾吧,让平氏四房好好头痛一阵,省得闲着无聊把注意力盯到自己身上。

曾郎的手刚刚抚上卢萦的额头,便被她手一挥,干脆利落地拍了下来。

“诶。”

“好呢。”卢云干脆地应了一声,回头看向姐姐,高兴地想道:姐姐从伤好之后,真的变了很多。不过我喜欢她这种变化。

寻思了一会后,卢萦向后退出几步,躲到了身后的巷子里。

接下来,曾郎更是找不到与卢萦独处的机会了,一个又一个的家长赶了过来,有的表示谢意,有的奉上礼物。直折腾到天完全黑了,那些人才一一离开。

两女一前一后,来到平氏的一处荒芜了的废旧房子前。

说这番话时,卢萦的声音尖锐,再加上这用词,那态度何止是恶劣?简直都是尖酸刻薄了!·

他身子微微前倾,把事情经过跟母亲说了一遍后,昂着头兴奋地说道:“孩儿以为机会难得,操作得好的话,对父亲对我们家都大有好处。母亲你看呢。”

好一会,卢萦才低声回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