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下不了床,”是龙震扬的声音,“只是见了你,才下不了床。”

“我到门口替你把风,一旦姑爷靠近,就通知你。”

不是她自夸,这天底下除了皇宫贵族之外,鲜少听闻有谁比她家还有钱的。她爹风显博经商多年,富可敌国,在江南一带呼风唤雨,人称“南天一霸”,可见势力所在。

“不急。”她微笑地答,“月老庙还有这么多人,咱们再瞧瞧吧。”

我该怎么办?

“新婚燕尔的,忽然跑到京城来,把新娘子扔在家里,她不见怪吗?”宣宗搁下笔,微笑道。

“臣挂念皇上,听说皇上为了国事日夜操劳,龙体欠安。前日又召炼丹师进宫了?”龙震扬恭敬回答。

“朕没事,你不要担心。”宣宗轻描淡写地道。

“臣想替皇上分忧解劳。”

“这些年来,你已经帮了朕许多。若不是你年年贡赋无数,我大唐国库岂能如此充实?”

国库,这是他弃官从商的惟一目的。

当年他金榜提名,被宣宗钦点为天子门生,官封三品,前途何等风光,可他却忽然辞官归乡,变身商贾,让世人匪夷所思。

犹记得,激使他改变志向的原因,便是宣宗带他走了一趟国库。

当时的他目瞪口呆,原以为所谓的国库,一定是金银堆成山,谁料却四壁空空如洗。

大唐,一个风光了多少个岁月的国号,竟变得如此凋零。

单靠眼前白发渐添的男子,真能中兴吗?

那一刻,他褪下官袍,改变了从小的志向。士农工商,排在最末的就是商,世人眼里最低贱的职业也是商,他不惜让自己沦为低贱,只希望能确确实实为国效力。

他知道,如果留下,大唐不过多了一个官员;但如果回乡从商,国库里将会多出许多公帑。

“皇上,李德裕在崖州还安份吗?”他忽然想到一件令人担忧的事,轻声问。

“据说忙着着书立说呢,还颇受当地人民的敬仰。”

“皇上不担心他朝中的旧党吗?毕竟他曾官至丞相,忽然被贬到千里之外,朝中旧属难免心有不甘……”

“担心,”宣宗一笑,“不过有你在,朕就不担心了。只要国库充实,管他什么朋党余孽,朕都不怕!”

“皇上,那幅画,臣就快弄到手了。”龙震扬低声道。

“哦?”宣宗不由得惊喜,“那画现在在哪里?”

“在臣的岳父家中。”

宣宗顿时明白了,眉一凝,“震扬,你忽然成亲,该不会是为了那幅画吧?”

龙震扬垂目不答,等于默认。

宣宗不禁责备,“震扬,婚姻大事,两情相悦最为重要,你怎么可以为了一幅画如此草率行事?你这样……会害了人家姑娘,也害了你自己!”他已经为这个国家牺牲太多,不该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葬送掉!

“为了皇上,臣愿意赴汤蹈火。”

“荒唐!”宣宗喝斥,“朕的确希望不要惹麻烦,可你若拿自己的终身幸福来交换,朕倒宁可天下大乱!”

“皇上……”龙震扬像个做错的孩子,头都抬不起来,“臣会善待她的……”

“你这样想还是错!”

龙震扬一怔,露出不解的表情。

“事到如今,你既然已经娶了人家,就应该真心去喜欢人家,而不是敷衍地待她!夫妻二人,若不能彼此相爱,岂能白头偕老?”宣宗万般感慨,“世人都说,玄宗皇帝过于宠溺杨贵妃,可在朕看来,那种‘在天愿做此翼鸟,在地愿结连理枝’的感情,倒是让人羡慕。”

龙震扬静静听着,似乎懂了,又似乎不懂。

“快回家去吧,画的事不急,”宣宗道:“去哄哄新娘子才是最重要的事。”希望这话能点醒他,别让到手的幸福溜走。

当初迎娶紫虞,真的只是为了一幅画而已,现在却要他全心全意去爱她,恩爱白头?

龙震扬只觉得不可思议,仿佛看到海市蜃楼,不知该靠近,还是远离。

这雨已经下了几天了?

自从他走后,就一直下个不停,仿佛天空破了一个大洞,把天外之水全数倾尽。

紫虞坐在窗边,看着屋檐上笔直而下的水珠,无聊的伸出手,让珠玉般的雨滴打在手心,微微发疼,却比不上她心上的痛。

她大概是这个世上最孤单的新娘子了,新婚之夜没能好好度过,成亲不到七天,新郎就一声不响去了京城,把她像弃妇一样丢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她就知道自己不应该成亲,谁会喜欢一个动不动生病的妻子?瘦骨如柴,完全不符合大唐推崇的丰腴之美。

在许多人眼中,她一定很丑吧?虽然碍着她父亲的面子,从小到大,一直被称赞是“飞燕再世”,但仔细想想这个称呼,还真是讽刺啊!她一点也不想瘦,但身不由己。

可他到底为什么要娶她?

“因为她是风显博的女儿!”他这样说。

她真的不明白,家财万贯的他,还会在乎父亲那点资产吗?

“小姐……”瑞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这几日天气有些凉,给您添一条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