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站起来,可是脚底下发软,呼吸困难,谭步平搀扶着她绕过巨鼓,往衙门后面僻静的街道跑去。这里没有灰尘,视线清晰。

“笨女人,我让你等着为什么不听?万一车里来的是杀手怎么办?”

“本公子爱说什么话就说什么话,姑娘不爱听,可径自离去。”他的眼睛不仅张大了,而且还非常明亮有神,那锐利的目光让林紫萱的呼吸顿时窒住。

此刻阳光照耀在她的脸上,散发出健康的红晕。她有一对聪明伶俐的大眼睛,妙如琼斗的小鼻子和如钩黛眉,一件短窄贴身的碎花襦衫将她的身材勾勒得曼妙动人,而那下摆宽大的长裙让她显得飘逸潇洒。最吸引人处却是她形状优美的唇角,总是乐观地向上弯曲…即使身处逆境也一样。

于是她决定去寻找谭步平的房间,心想或许能找到他。

结果,她很快就找到了,只是他并没有在房内。

要认出他的房间其实很简单,因为他的房间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没有修饰,简简单单的摆设,非白即青的衣物,一排摆放整齐的书,桌子上凌乱的文房四宝,而最重要的特征是一枚闪闪发亮的钱币。

那应该就是初次见到他时,他手里把玩着的东西。

她走近书桌拿起那枚钱币,惊讶的发现这不是当今市面上流传的那种带红光的钢板,而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有着美丽图形花纹,还闪动着银色光芒的银币。

“那是公子写的。”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回头看到管家站在门口。

见她望着他,衡叔又说:“那是朝廷请公子写的字,印制在钱币上,很美!”

“对,很美。”她正想再问几句,可管家已经转身离开了。

朝廷?她想起在东顺客栈见过的那两个造币局官员,心想他们一定就是来找谭步平写字的。怀着对谭步平的钦佩,她将钱币放回桌面上,退出了房间。

站在门口看看偏西的太阳,她决心就在这里等他,只要他没离开就一定会回来这里睡觉,她一定要好好说服他,求他带她去汴梁告御状。

薛大哥说得不错,只有他的才华和胆识能帮助她,何况,从他们认识以来,他已经在两次关键时刻救了她的命,更别说他还帮了她不少的忙。

回想着短短时间里,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她觉得命运真是奇妙,她与他本是陌生人,可是因为求他写状子,无意间将他卷入了自己家的灾难中,害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与她的命运连成了一体。

有的人相处一生一世也不会像她与他这样,仅仅相处几天就经历了几次生死磨难,如此的缘分难道还不值得他帮她帮到底吗?

我能,一定能说服他!她在心底为自己鼓励。

天渐渐黑了。

吃过晚饭,衡叔把灯点上,关了竹苑的门,看着依然抱膝坐在谭步平房门边的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地走开了。

“姑娘以为坐一夜就能达到目的吗?”

就在她睡意蒙胧时,一声对于她来说如同天籁的嘲弄将她唤醒。

“谭公子?”看到斜靠在门框上的谭步平,她高兴地站起来。“不是的,我只是想等你。”

“等我?”谭步平眉梢一提。“所有的话我都讲清楚了,还等我做什么?”

“等你回来说服你。”她过于热切的声音透露出见到他的欣喜,她毫不掩饰的期待,表现了她对他的信任,对这样的坦诚,谭步平难以继续他恶劣的态度。

“好吧,看你等得如此辛苦,我就给你个机会,进来。”他转身进了门,林紫萱跟着他,却在房门口迟疑了。

“进来啊,怎么?你不想说服我啦?”看着她畏缩不前的神态,谭步平戏弄她的念头又起。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衣着简朴、行为莽撞的村姑,总让他有种恶作剧的冲动。

“可是,天晚了。”林紫萱看看身后漆黑寂静的竹林,小声地说。

“没错,天晚了,但这跟你说服我有什么关系?”明知她的意思,谭步平故意装傻逗她,看她能忍受多少。

“这是…你的房间…”她站在门口的阴影处,不肯进房间。

“没错,是我的房间,可你等在我的房门口大半天,难道不是为了进来吗?”

“不,不是要进去,只是想说服你。”

“很好,我给你机会,你进来说服我吧!”谭步平双手抱胸,臀部靠在桌子上看着犹豫不前的她。“你不想说服我了?”

“想,可是你不觉得我们那样说话很不合时宜吗?”

“不知道。”谭步平意态轻松地摇摇头。“如果姑娘觉得不合时宜,那么就不要进来,但不要说我没给你机会喔!现在,我要睡觉了。”

说着他抬起一只脚轻踢门扉,准备将门关上。

“等等。”林紫萱用双手挡着门。“我们不能在外面说话吗?”

“不能。”

“为什么?”

他耸耸宽阔的肩。“因为那样说话我很不舒服。如果你想说服我,就得在我舒适安逸的时候。”

“舒适安逸?”林紫萱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他斜倚在桌沿边的身子,不知他要怎样才算是舒适安逸?

彷佛明白她心头的困惑似地,他回答道:“一般来说,我靠在舒适的椅子上,或者躺在柔软的床上时会比较舒服,那时候我是很容易被说服的。”

“躺…躺在床上?”林紫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他房内的床榻瞟去,他躺在床上的画面让她马上觉得满脸发烫。抬眼看他,却与他兴味盎然的目光相遇,让她当即大感尴尬。她努力克制着心头的羞怯感,大胆地说:“那如果我进去跟你说,你不要关门,好好坐在椅子上,心情会不会比较好?”

“也许,那得看你说得怎么样。”

“好吧,我进来。”林紫萱终于跨进了门。“你坐下吧!”

将她左右为难、不肯放弃的矛盾心情看在眼里,谭步平暗中偷笑。好个有趣的姑娘!

站直身子,他走到远离床榻的竹椅上坐下,拍拍身边的椅子。“你过来坐在这里。”

看到那是个比较宽敞的地方,也为了让他有个好心情,林紫萱没有反对,走过去坐下,开口就问:“你会带我去京城吗?”

“不会。”回答丝毫不拖泥带水。

林紫萱一窒,但勉励自己求人时要有耐心,这是她进城时学到的一课。既然正面说服不易,那她就来个侧面游说。

“那你还会帮助我吗?”

“这要看你怎样说服我。”他忽然邪恶地对她挤眉弄眼道:“如果你愿意伺候我洗脸洗脚,那我的心情一定会很好,说不定我会马上答应。”

林紫萱不信地瞪着他,他同样回瞪着地。

“怎么?伺候恩人会很不合时宜吗?”

“不,不会。”林紫萱略一沉思,严肃地说:“我只是在想,你这么大的一个人啦,还要人伺候洗脸洗脚真的很奇怪。我家只有我三岁的小弟要我照顾,你是要我像帮我小弟洗脸洗脚一样照顾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