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没有强迫我,她只是很努力地劝我而已。”雨夜拧着眉为自己母亲辩护。“再说,我后来想想,或许是我的直觉出错,巧云真的是需要我帮忙才会来找我。听说她的同事给她很大的压力,虽然我觉得那是因为她挑了老板当男友的缘故,但她压力很大是真的。”

当时的她一边上课还兼了三份工作,当英文家教、替教授打字整理资料,还在便利商店值大夜班。除了因为她得负责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她还希望尽快存够钱,好让她和妈妈搬出叔叔的家,建立属于她们自己的家,脱离寄人篱下的生活。

这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妈妈。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当时,他实在被她烦到不堪其扰,尤其在她卖弄风情,却得不到预期效果后,气急败坏的杜巧云问他,究竟要她怎么做,他才会答应?

凌庆文想也不想地说;“可惜你不是上帝也不是神灯,能达成我的心愿,不然我到会考虑看看。”

之后,杜巧云就没再出现。没想到她竟会找杜雨夜代她出面,这招是他始料末及的。事实上,在杜雨夜尚未出现前,他自己也没察觉到他这么渴望见到她。

早上,他赶完一件设计案,正想松口气时,周炎生告诉他,在他忙得天昏地暗的这两天,有位小姐一直找他。他当时直觉以为又是杜巧云,直到周炎生说出杜雨夜的名字,他愣在原地,随即打开语音信箱,听取她的留言。

她的声音没什么改变,轻柔如同春风,渐渐唤起他尘封已久的记忆,往事历历浮现,他才恍然大悟自己为何一直没阻止杜巧云的騒扰,因为在内心深处、在他不知的潜意识中,他悄悄希望杜巧云能透露关于雨夜的蛛丝马迹。

虽然那希望他不曾说出口,甚至不曾冒出心头,但在他不知道的心底角落,他是抱着一丝希望的。

没想到杜巧云能猜中他自己都尚未明白的心意。

难道在不自觉中,他表露得那么明显?那份秘而未宣、从未对人说出口的感情,为何杜巧云能猜得出?

尽管疑云重重,尽管直觉不对劲,但听着雨夜的婉转细语,兴奋和激动让他抛却所有理智,冲动地回电给她。

当她细致的嗓音传人耳中的刹那,时空仿佛静止了。好半晌,他几乎开不了口回应。她绝不知道当时的他多想开心地大叫,他压抑着、控制着所有奔腾的情绪,冷静地与她对话。

虽然已连续两天没有睡觉,但他却觉得精神百倍,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只是她陌生的口吻让他心生戒备,如今听到她提起的委托案,他马上明白一切都是杜巧云的安排,包括她刻意隐瞒他的身分和她之前所做的努力。这样将一无所知的雨夜推上场实在太卑鄙,可是,对他来说却是绝佳的机会。

望着她小巧的、被那副黑框眼镜几乎遮掉一半的脸庞,所有对她的回忆和感觉在瞬间回笼,他不了解这是什么感觉,又为何会如此,可是,一切又如此自然,好像他活了那么久,努力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

一股熟悉的冲动升起,他忍不住露出带着一丝邪气的笑容。

“之前她曾来找过我,不过我没理她。”他简单回答,脑里正不断飞旋各种思绪。

原来杜巧云曾自己尝试过,但是失败了,所以才跑去找她。可是,她却只字未提。而且,如果杜巧云曾和凌庆文接洽过,她不可能不知道他是谁,但她却没透露半句,好让她有心理准备。

这简直就是故意设的局。但是,杜巧云究竟为何这么做?她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她跟你提过聘任的事了?”雨夜皱着眉问。

“是有说过。”他耸肩答。

“你没答应?”虽然明知道答案,雨夜还是得再次确认。

凌庆文望着她思索一会儿。“我没正式答复她,因为她的条件对我毫无吸引力。”

“意思是,如果条件符合,你会答应?”她的眼睛为之一亮。

“或许会考虑。”凌庆文模棱两可地回答。“只是我不懂,‘雅致设计’凭什么以为可以挖得动我?”

“凡事都有可能的,不是吗?”雨夜说。虽然自己也这么想,但她可不打算说出口。

“你和以前不同了。”凌庆文一脸思索地探测着她的侧脸。“你变得有自信,也敢于接受挑战了。”

雨夜忍住不抬头看他。尽力忽略他专注的视线带来的影响。她打开记事簿。翻到关于聘任凌庆文的细节注记,想藉此平抚受惊吓的情绪,并整理思绪想着该如何和他谈接受聘任的事。

雨夜清了清喉咙说:“在薪资方面,‘雅致’表示不论你在这儿的薪水多少,他们会加百分之二十五给你。另外,还有每月的奖金及年终分红。”

“挺大方的嘛!”凌庆文讲是这么讲,可是表情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雨夜忍住不悦,将及肩的头发勾到耳后,看着笔记又说:“至于你到‘雅致’之后,将由你主导所有设计方向与细节,并且不需负担业务招览,可以专心在设计方面。”

“意思随便我乱搞都可以?”他挑起眉,一脸痞样。

雨夜瞪他一眼。“意思是你在‘雅致’将有很大的发挥空间。”

“这样啊!”凌庆文露出受教的表情,却没再表示什么。

雨夜望着他随兴地瘫在沙发上,只是对她露出若有似无的笑,等了又等,却仍没有下文。

“你觉得怎么样,好歹也出个声啊,你看着我干么?”

他露出受伤的表情,雨夜却不上当,依然不给他好脸色看。

“那么久没见面了,我多看两眼不行吗?你很无情耶,我们好歹也算是同学,你一见面先是对我大吼大叫,像是活见鬼,接着就谈公事,公事公办的模样好像我们是陌生人…不,就连陌生人可能都比我好。我想你应该不是这样跟陌生人谈挖角的吧?”

雨夜闻言哑口无言,她的确不可能这样对待初次见面的猎聘对象。看了看她表情的凌庆文露出胜利的微笑,又说:“要让对方打开心房,你至少会和对方先聊几句,等熟悉了之后再慢慢切入吧?你这样一坐下来就贸然地谈条件,感觉好像…”

“好像什么?”

他看了她一眼。“好像拿钱办事的妓女,一见面就脱衣上床,一点情调都没有。”

雨夜的脸马上胀得通红。“这跟妓女有什么关联?你别胡扯瞎扯!”

“怎么会没关系?道理是相同的啊,哪有人才刚见面就谈公事的?应该先培养一下气氛,才不会太突兀啊!你这样急着交差了事,让我一点想跳槽的意思都没有。”

雨夜听得一肚子火。谈公事需要什么气氛?跳槽又需要什么feel?他分明是存心找碴。但她仍耐住性子,问:“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闻言,开心地抓了抓下吧,想了想,问:“这么久没见了,难得重逢,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吃顿饭、聊一聊,重新了解一下彼此?”

“什么?!”她有没有听错?什么难得重逢?她吧不得永远和他不再见面,他居然大言不惭地想和她吃饭、聊天?他还真的以为他们是那种可以一起缅怀往事的老同学吗?

“你不愿意吗?”凌庆文无所谓地耸肩。“不愿意就算了,你可以回去了。至于什么跳槽啊、挖角啊的事就别提了。”

“等等!”雨夜连忙喊卡,想了想。“好,那我们就来聊吧!你想聊什么?”

凌庆文像耍赖得逞的小孩,露出开心的笑容。“你都知道我那么多事,我也想了解你多一点,从我们分别至今,你怎么过的?后来念了什么学校?又为何会进这家公司,做这个工作?”

雨夜冷冷地瞪着他。“要下要我干脆交一份个人报告给你?”

凌庆文认真地点点头。“这样也不错。你何时交?”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别太过分哦!”他扬起一抹赞赏的笑容。睽违多年,他终于再见到她露出倔强泼辣的这一面,令他怀念起那个当初赏他一脚、外表温柔内心火爆的女孩。

“只是老同学聊聊彼此的情况,哪里过分?是你自己说要交报告的,又不是我要求的。”

雨夜眯起眼,狠狠地瞪着他无赖的笑脸,感觉像回到从前,那种被气到无力却拿他没辙的挫败感又回来了。

这个世纪恶魔总是能把她逼到绝地,迫出她最恶劣的一面。一向乐观善良的她,很少想对谁暴力相向,即使是差劲的巧云或婶婶,她也不曾动过暴力的念头,唯独对他。

不知多少次,她想扑到他身上对他拳打脚踢,甚至还真的付诸行动。想起很久以前踹他的那一脚,那是她第一次诉诸暴力。当时她被自己冲动的举动吓到了,虽然那一踹平衡了她内心的愤怒,但她事后告诫自己,以后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再对别人动手动脚。

她要自己默数到十,千万别被他激怒。她察觉到很久以前的那场战争,在熄火多年后,如今再度点燃。那是一场没有点明说破的战争,他和她的战争,激怒与被激怒的战争。

自从她那一脚坏了他的“好”事之后,他对其它女人失去兴趣,只针对她,使尽镑种瞹昧、煽动的言词挑逗她、羞辱她,目的就是激她失去理智,要剥去她文明的外衣,回到原始人般情绪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