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依然没有正眼看过自己这个得力属下,而苏如炎也不敢直视眼前的男人。

“趴下?”易剑眉一挑,“你叫我趴下?”

白长空冷眼看这对情敌在相互攻击,却掉转马头:“我大人有没有指示。”

他的声音忽地变化了,变得冷冽森寒:“然而我已经等了你太久。”

“公然佩剑夜行?”现实皱眉,“《限铁令》已经发布三个月了,‘掌铁者,杀无赦’,他们果然大胆,以为诸侯纷纷和天启撇清关系,他们就能自以为是座上宾了,可笑。”

他感觉到背后有冰冷的东西刺着他的嵴椎骨,可是他不能加快速度,不能转向,更不能回头。他只能看着前方,一株巨大的樟树的枝干横过整个小街,像是森严的大门,密密麻麻的枝叶在地上投射浓重的阴影。

男人喝了口手中的酒继续说:“天启男儿花了数十年用铁血打下的天启,如今却让这些蛮夷享受着长安城的繁华。”

满座门客都是神色一变,显然在贵为四大公子之一的君熙年面前说这话,还是需要相当勇气的。

刚才还是欢声笑语的水阁里,忽然令人不安地静了下来。

“呵呵,”君熙年却不以为意以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醉了,我真是有些醉了,李家公子的琵琶拿去和花魁的音乐相比,确有些折辱了。我疏忽了,风琪你不要介怀。”

他举杯敬酒,自己一饮而尽,又转向易和小铁:“可我这话,切不可告诉你们雅姐。雅姐若在这里,我要跟她说她的琴曲和笛子独步帝都,天下名师皆比不上她一曲《末相思》啊。”

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君熙年先大笑起来,再次举杯敬酒:“其实我君熙年,毕竟只是个生意人,虽然有个世家的名头,总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了。各位在我面前也不必拘礼,我看你们每个人都目光灼灼地看我,不像是来赏花魁的,倒像是来赏我的了。”

门客们一愣,而后都开怀大笑起来,纷纷举杯。水阁里的气氛一下子松懈下来,倒是那个出来说话的随从脸上有些挂不住,站在那里发愣。

“雅姐奏的也都是雅乐。”小黑忽然说,“不是靡靡之音。”

易觉得这男孩简直是个傻子,君熙年和他的门客们闲谈,一个青楼里的小厮插进去说话确实不合情理。

可他又觉得心里透着一股舒畅,刚才那个随从出来说他家公子奏的是雅乐,而把雅姐的琴声比作泥泞中的艳花时,易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憋屈的怒气来,觉得那随从鄙夷的目光是看在了他的身上。

他听过雅姐的笛子,还记得那笛声起的时候千万人的欢唿仿佛都淡去,耳朵里一声空山鹤唳,眼前一个白衣白冠的男人眸子蒙蒙如春雨绵绵,缓步向他走来。又是华艳又是清寂,确实不是什么靡靡之音。

满座门客又静了片刻,直到一个孤零零的掌声响了起来。

君熙年含笑击掌:“这话说得也有几分胆气,如果说这帝都里有几个风尘里的女子奏的不是靡靡之音,怎么能忘了天女葵?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黑铁。”“名字虽差,人却是好人。”君熙年赞一声,“打赏。”

“平临君这么说,是看低我家公子么?”那名随从怒了,显然这个水阁雅间里其他门客也有意借着君熙年这句话压压那位塬琪公子的傲气,他们几个在众人的笑声里被孤立了。

“不不,我没这个意思,只是出来赏花,是难得的闲暇,总不必太拘谨于一些细枝末节。”顾君熙年摆手笑笑。“是不是靡靡之音,要听了才知道,没听过的人怎么能信口胡说?”易说。他说不上喜欢哪个叫雅的女人,但是在这个水阁里他站着伺候,那些世家公子坐着饮酒,显然和他一起站着的小黑才是盟友。

“哪里来的这么多多嘴的小厮?若在南洪封州有这样不知礼的小厮,就该拖出去掌嘴!”那名随从怒气更盛,而他的身边,作为主人的风琪公子却不动声色的饮酒。

“我是云州来的,云州乃天下富豪群居之地,侠客如水,富豪满地,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偏远小州也敢如此嚣张?”易心里也生了怒气。那个随从居然把他当作一个真正的小厮那样嗬斥。“混账!”那个随从大喝。“好了。”风祺公子伸手劝阻自己的随从:“不必和下人多费唇舌,你们身份有别。”

那名随从立刻屈膝半跪:“尛云在公子面前失礼了,不该和这些卑贱之人纠缠。”

“卑贱”二字火一样烙了易的心一下,他勐地一挑眉毛:“收回你的话,不然你的主子也保不住你?”

易此话一出大厅一片寂静,而随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声音里透着鄙夷:“要来青楼里做小工的人?敢如此说话?”

易昂起头,冷冷地看回去,声音里透着加倍的鄙夷,“如果看不起这个地方,你这样的世家子弟为什么跑来?你家里没人教你声色是世家后人的大忌么?世家子弟在青楼里走动,不是丢脸的事情幺?”

那个随从的脸色变了,风琪公子的脸色也变了,满座门客本来已经静寂一片此时的脸色却也都变了。

易愣了一下,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他一心想要跟那个随从斗嘴为难,可是这句话把在场所有公子和君熙年都骂在了里面。要说天启刚开国的时候,世家豪门对于风流之事确实是忌讳的,觉得不能自污身份,可是这些年下来,帝都的青楼越来越多,女乐们漂亮得胜过了公卿大人家里的贵妇,又有几个公卿还真的把进伎馆当作丢脸的事情?

表面上虽然还是要遮掩一下,暗地里还会为跟某个角色娼女共度良宵而向人夸耀。

“放肆!”“无礼!”君熙年身后两个青衣年轻人同时踏步而上,依然运上真气。“即来温柔乡,来之则安之,何不屈尊随俗?”一个清澈的声音让水阁里每个人耳边一亮。

一个白袍的人影站在外面的日光下,太阳照在他的脸上叫人看不清楚,只觉得那是一袭透明的白衣幻化成一团若真若幻的光晕。

“温柔乡的规矩是什么?”顾西园一笑。“规矩就是,这里本来就是无礼放肆之地,容的就是无礼放肆之人。”光晕里的人掩口轻轻一笑,婉转如莺啼。

“雅姐,一年不见,你说话又刻薄了。”君熙年似乎和哪个叫雅的女人极其熟稔,已经认出了那是男装的雅,“那么我们这些人也都是些无礼放肆的人?你叫我们这些公卿之后下不来台了。”

“我听人说,跟女人莫讲理,我们这里多的就是女人。”雅步履轻盈踏入水阁。

在座的大概除了君熙年都不曾见过天女葵,很多人原本还在诧异这个名妓何以对武临侯说话如此无礼放肆的时候,忽地见到了她的容光,忽然就呆住了。男装的丽人盈盈浅笑,目光流盼,容光如冬日暖阳,照亮了周围一片。整个水阁雅间里静悄悄的,风吹着水阁外悬挂的白色轻纱,雅姐那宽袍大袖也在风中漫漫舒展。

“无理不是无礼,同音异字。”一个门客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收回目光,讪讪地说了一句为自己开解。

“这位公子,你现在就在跟我一个女人讲理了。”雅姐还是笑吟吟的。“好好好,”君熙年拍掌大笑,“雅姐说的是,既来温柔乡,就听温柔乡的规矩。”他向身后两个年轻人挥手,“退下去,今天我们来赏花,不是什么宗祠会议,在这里比世家身份没用处,我们要比的是谁能喝酒,谁能吟诗,谁能说笑话,谁能得女人的欢心,做不到的,就是这风雅战场上的败军之将。”

“我倒会一个笑话,说来不知那边封州的公子是否知道。”雅姐目光流盼,向着君熙年左手第一桌看过去。“这位是封州李家的长公子李风琪,刀术名家,初来帝都,是为了勤王报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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