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看了我令人捉摸不透的神sè,紧张的摇了摇头。我冷笑一下,背着手在院子当中踱了起来,然后幽幽的说道:“那卦象,乃是第三十九卦,下艮上坎,是个蹇卦。这蹇卦乃是下下卦,其意为坎为水,艮为山。山高水深,困难重重,人生险阻,见险而止,全身而退,可谓智慧。”

那两名商人很是感激的对我说了声谢谢,然后便急忙走进了那有些yin暗的独楼。四周一下子恢复了寂静,只能听见那风声不停地在狭窄的院落之中吹荡着,卷起阵阵花白sè的雪尘,泛着令人不快的灰sè笼罩在人们的四周。那几个女人呆呆的看着两个商人逐渐消失在楼梯尽头的背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向回走去。

我一挥手,那张符纸便瞬间被一团幽蓝sè的火焰包围了,扭曲着落在了地上。在那逐渐燃尽的火光之中,似乎传来了幽怨的哀嚎声,撕心裂肺。然后一切重归寂静,那诡异的蓝sè也隐没了下去。我站在那里,看着地上那堆黑sè的碳屑,一言不发。

那楼主的背影不经意的抖了一下,然后然后停住脚步,声音弱弱的问道:“公子有什么事情么?”

没有人回答,大家仍旧用那种夹杂着浓重恨意的表情看着我们。我皱了皱眉头,然后走到早已呆若木鸡的楼主面前,淡淡的问他道:“那个人是谁?是住在这楼里的么?”

尽管百里申抱怨不在那里休息一夜,我还是一言不发的向前赶着路。因为这大山之中,说不定会遇到什么,若是在那村子中再耽搁了时间,恐怕到了浮罗古镇的话,一切就都晚了。于是稍适休息,便走进了那被茫茫雾气笼罩着的山里。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声音有些抖的说道:“其实那个坛子就是当年归凡道长封印起来的那个吧?”见路子野点了点头,我的心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我几乎麻木的就向下说道:“里面是饿死鬼的怨魂。”

“不碍事的。”路夫人微微的笑了一下,虚弱的说道:“也不能整天闷在房间里啊,我本来让下人们唤你们两个来吃饭,结果找了好久都没有看到几个人影。一打听才知道米婶竟然也遭遇了不测,哎,难道真的是老天要亡我们路府么?”路夫人说着,又不禁垂泪下来。

仆人眼睛通红的说道:“米婶死了。”

“他说什么?”路子野急忙问道。我低下头,将耳朵凑到他的嘴边。仔细的听着那含混不停的话语。下一刻,我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似乎被抽空了一般,呆呆的愣在那里。

“公子,你就讲一个吧。”百里申笑着凑了过来,说道:“要不,在这里干巴巴的坐着多没意思啊。”

我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一股无端的怒意用上了心头。我终于明白在在那郊外荒林之中那被匆匆掩埋的骸骨是怎么回事的了,我紧紧的咬着牙关,牙齿磨擦的声响沿着骨头传遍了全身,让人汗毛倒竖。我扭过头,看着那个正在摇摇晃晃向祠堂里走来的高大可怖的身影,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剑。那银灰sè的夜sè之中,红sè的长发在呼啸的寒风之中卷曲着、乱舞着,就像是狰狞的爪牙,在漫无目的的挥舞着。

那体态臃肿的长者低低的骂了几句,然后便不再理会那女人了。他走到那祠堂的门前,居然一下子跪了下来,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头,仿佛是着了魔一般,最里面喃喃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半晌,他站起身,给那个抱着孩子的人使了一个眼sè,那人立刻站了起来,明亮的火把将他的脸照映得异常清晰。那张脸上涂着诡异混杂的颜sè,在这yin冷的夜sè中,显得有些狰狞可怖。他抱着孩子,嘴里在叽里呱啦的叨念着什么。然后只见那长者摸出一串钥匙,将祠堂那厚厚的、落满灰尘的锁打开了。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看来你是打听到了什么啊。”我笑了笑,然后给捕神使了个眼sè。捕神会意,jing觉的向外看了一眼。那男人仍旧在默默的劈着柴,对面房间的门紧锁着,里面隐隐的传来孩子哭泣的声音。捕神关上了门,走了过来。

女人笑了,但是这笑容之中却透着无尽的哀伤。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奴家本是并州人氏,两年前嫁到这个村子里来的。”女人简短的说道,但是话语的背后似乎透着一丝无奈,和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微笑了一下,然后话锋一转,说道:“看起来这个村子的环境不错啊,虽然在大山之中,但是空气清新,而且还这么宁静。”

冰凉的雾气渐渐的弥漫了上来,四周有些朦胧。我们已经走进了深山之中,大山之中常年被雾气笼罩着,然后脸上湿湿的冷,黏黏的有些不舒服。

那郑王哼唧了一声,然后缓缓的挪动了一下瘫软身子,虚弱的说道:“好好那你有什么本事能帮我驱鬼呢?”声音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让人听了之后格外的不舒服。我向前挪动了一下脚步,然后轻声的问道:“那敢问王爷,贵府上次闹鬼是在什么时候呢?”

“是!是!小人这就照办。”掌柜急忙爬了起来,慌慌张张的跑到屋里,手忙脚乱的捡着那些蜡烛,然后捕神走到我身边,皱着眉头低声问道:“你怎么了?情绪这么激动。”我脸上yin晴不定,牙齿也在缓慢的磨着,一种难以言表的烦躁和愤怒在心里一点一点的蔓延开来,我盯着在不停忙碌的掌柜的,紧紧的握着拳头一言不发。

我急忙将程老四扶了起来,说道:“阁下不必如此,我也是尽我自己的微薄之力罢了。不过在下倒是有一事要询问阁下,还请阁下据实相告。”

捕神点了点头,然后有些不安的打量着四周。我叹了口气说道:“现在找恐怕什么都不会发现的,还是等明天再找那店家问个清楚吧。”然后坐回到椅子上。突兀的问道:“捕神,你相信梦么?”

不容多想,我示意捕神和百里申急忙闪开,然后纵身跃起,捞住马上那人的胳膊,然后另一只手一抖,长剑出鞘。寒光一下子掠过两人之间,那凌乱的马鞍被整齐的斩断。就在我们重重的落在地上的那一刹那,那那匹惊马长嘶一声,冲下山涧,隐没在了那一片茫茫的雾气之中,连声音也听不见了。

我将长剑收回剑鞘,淡淡的说道:“不然呢?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尸变?”

“我家大人他犯了疯病了!”来人哭丧着脸说道,浑身像筛糠一样的抖个不停,脸sè也煞白煞白的,丝毫没有血丝。因为紧张,他的额头上也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水。关绝急忙倒了一杯水给他,来人接过水一饮而尽,然后喘着粗气打量着我们这几个陌生人。

景七接过热茶一饮而尽,他的嘴唇被冻得青紫,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然后过了好一会,才勉强的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关大夫,不好了朱大人朱大人家”

捕神叹了口气,他已深知我的xing格,便不再纠缠我出手伤人这件事,转而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就下这个素不相识的人?”

我从桌子上拿起一只酒杯,倒了一杯酒,啜饮一口,淡淡的说道:“那大概是因为店里闹鬼好多旅人都不敢在这里住了,怕影响到生意吧。恐怕那个古董商的尸骨就埋在我们来的时候经过的那个树林里面吧。”

我整个心脏都揪了起来,寒意从我的领口钻了进来,周身变得格外的冷。我手指一拈,蓝sè的火焰刹那间燃起在那张黄sè的符纸上面,诡异的明亮瞬间笼罩住了这个漆黑的大堂,那女人的身形变得更加突兀了,yin影打在她的脸上,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然后便听到楼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紧接着便看到小二从楼梯上跑了下来,面带笑容的冲我们打着招呼:“几位客官里面请,请问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说时迟那时快,还未等青云那因为极度恐惧而大张的嘴发出任何声音,一柄锋利的长剑已然贯穿了他的身体。他的面颊抽搐着,暗红sè的血从他的口中缓缓流出。他痛苦的哀叫着,但随即被这瓢泼大雨冲淡成微弱的呻吟。无数黑sè的怨气从他的身体之中飞散而出,但是接触到破魔剑的寒光,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之后的几天里,我推掉了所有上门的生意,泡在书房研究那纵尸之术。从宁州搬来洛阳的时候,有很多古卷都留在了宁州的老宅子里没有带过来。本想有时间回去整理一下,但是前几天偏偏传来老宅失火的消息,那些古卷估计也应该被烧光了吧。惋惜之余只能凭借记忆去回忆其中的一些内容了。

那女孩急忙解释道:“家师吩咐我来王城将一封密信交给闵二叔,公子要是认识的话那就太好了。”

然后只听见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伴随着男人凄厉的惨叫,我看到,那男人的一张脸竟被活生生的撕了下来!百里申不由得奔出门外不停的呕吐了起来,就连我也看的呆住了。那男人没有了皮的脸就像是一团被揉烂了的面团,上面松散着悬挂着牙齿和暴突的双眼!暗红sè的血不断地从他的脸上冲刷了下来。他的牙齿在艰难的上下碰撞着,发出模糊的声音。像是在痛苦的呻吟,又像是在绝望的求救。

“你是怎么附在那具女人的尸骨上的?”我冷冷的问道:“你是不是那酒壶之中原本的魂魄?”

那男人盯着我手中的酒壶,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一张脸顿时变得惨白。我看着他着奇怪的样子,问道:“请问先生,这酒壶怎么了?”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悠悠的说道。捕神皱了皱眉头,有些抱怨的对我说道:“公子每次都是买一个关子,就不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么?”

我勉强的笑了一下,然后说道:“既然这样就不打扰公子了,告辞。”然后急忙走出了那扇散发着锈味的铁门。伸手卞城引着那女子走进画室,关上了门。不知为什么,我似乎隐隐的感觉到卞城在关门的一刹那,脸上浮现住了狰狞狂喜的神sè,倒不是垂涎那女子的美sè,而是一种饿狼见到了鲜美肉一样。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我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耳边不由得又回想起鬼谷仞那具意味深长的话。

“请问您是?”一个文文弱弱的年轻人从房间探出头来,打量着我这个不速之客。这个年轻人面容很清秀,不过脸上却格外的苍白,似乎有一种久病未愈的虚弱感。

似乎是从地底钻出一股yin冷的风,一下子卷灭了那跳跃的烛火,书房里一下子被黑暗所笼罩住了。月光苍白而又无力,在这被分割成区域的白sè之中,一条黑影缓缓的出现在地面上。从影子来看,似乎是一个女人,带着高高的头饰。

“捉鬼。”我含混的回答道,然后快步离去。

我一口酒喷了出来,差点跳起来指着捕神的鼻子吼道:“你怎么每次都是这样急xing子啊啊?我连一壶酒都没喝完呢!”

黑雾瞬间退去,小院又出现在眼前。但是院子里那些黑sè的人影却如同漩涡一般的挤出窄窄的院门,向着某一个方向呼啸而去,而鬼谷仞的身影则已经远离在黑夜当中了。他的手中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依稀的看不清楚。然后他那鬼魅的声音钻了过来:“我们后会有期了。”说罢,整个人带着一阵黑sè的旋风消失在了茫茫夜sè之中。

我没有理会他,接着说道:“古时有一种说法,就是将死者的怨气用纯阳之火炼制九九八十一天,凝成丹丸,让人服下之后,怨气便会占据此人的心智,使其受自己的控制,便如同那行尸走肉一般。适才我在此间中见到的那些人皮,恐怕就是道长用来累积怨气所用的吧?至于昨ri道长从我这取得人偶,想必此刻已经在这丹炉之内了。”

“一卷古书。”我简单的回答道:“我总觉得那个炼丹的有些不对劲。”灰尘扬起在书房之中,我开始觉得烦躁了起来,动作也越来越大。只听“啪”的一声,一卷竹简从柜子上面掉了下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我低头一看,不禁大喜。这正是我要找的那个。我急忙将它捡了起来,拿到油灯下面,仔细的读着上面的字,然后心渐渐的沉了下去。

“那陵墓之中确实没有财宝,”我有些沉重的说:“玉儿姑娘今后的生活恐怕仍旧会苦一些吧。”

我不由得大叫一声,想要后退开来,但是那个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伸出干枯的手一下子揪住了我的手腕。我张着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吸干了一般。只见那个人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深陷的眼眶之中,那硕大的眼球在微微的转动着,散发着一阵寒意。他的整张脸都像被晒了许久的干肉一样,虽没有腐烂,但是却布满了细密的纹理。干瘪的嘴唇在艰难的蠕动着。他用那沙哑的似有若无的声音缓缓的说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是怎么通过那扇石门的?”

那根枯树几乎被我连根拔了出来,而那留下的缝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着银sè的光。虽然是稍纵即逝,但是却被我看得真真切切。于是我伸手进去,向那个事物摸索过去。

捕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解释道:“我也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我愣了愣,捕神的身世好像他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我也就不便再问。

“啊?”我被问得一愣,然后回过神来说道:“去别的比方办事情,然后就走进了这个深山里面了。”

“你的朋友?”老者狐疑的盯着他,怀疑的问道。

小二一愣,思索了一阵,说道:“没有啊,公子为何这么问?”

“你说呢?不然我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毁掉你的幻境么?”我冲章秉眨了眨眼睛,然后换上一脸严肃的神情问道:“用恐怖的梦境困住大家,你最终找到你父亲的死因了么?”

马车在客栈停了下来。我和捕神跳下车,外面已经入夜了,夕阳的余晖已经在天边渐渐的消隐。章秉将马车系好,跟着我们走进了客栈。客栈里的人不是很多,只有三桌客人。账房在柜台噼噼啪啪的打着算盘。小二见我们一行人进来了,急忙迎了过来,又看到捕神一身官衣打扮,马上堆笑着问道:“官爷,几位来点什么?打尖儿还是住店?”

“在下季冥渊。”我对那衙役打扮的小哥回礼作揖。

商人的脸上已经流满了汗水,此刻的他显得那么局促不安,不停地用袖子擦拭着留下来的汗。我冷冷的笑了一声,说道:“既然你想找一个高人破解这个孩子的冤魂的话,不如就交给我吧。在下对歧黄之术略知一二。”

商人的心中一阵抽搐,他颤抖着搀扶着已经昏厥的妻子,只得无奈的将先生送了出去。待妻子悠悠转醒之后,他和妻子说:“要不,我们把孩子卖给别人吧。”夫人一听马上又哭又闹的不同意。商人耐着xing子将事情的原委给妻子解释清楚,妻子听完之后只是在低低的垂泪,然后勉强点了点头。

百里申和捕神在院子里等着我,见我出来了,便默默的向外走去。脚步沉重的迈过那破烂栅栏的缺口,一瞬间,仿佛跨过了另一个世界。

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轰鸣的巨响,那大地都似乎在震颤着。我们急忙回过头,却看到那老旧的独楼在疯狂的崩塌着。烟雾和灰尘席卷着扩散开来,漫天的黄沙遮蔽了所有的视线。我们不由得别过脸去,掩住嘴巴,但是还是被那滚滚的浓烟呛得一阵阵的咳嗽。待一切散去,那座承载了死亡与噩梦的独楼已然化成了一堆破烂的废墟,连同那后院高高的坟冢一起,被深深的掩埋在了这个苍凉的冬季。

我凝视良久,然后轻声的说道:“走吧。”便向着那片虽然充满了阳光,但是却仍旧散发着无尽寒意的北方走去。前面是那连绵不绝的枯树林,连同起伏的群山一道,变得有些昏暗了起来。

“里鬼之气yin,以水盛之。入以瓦砾,以至阳之聚冲之,方得见。”

――《野间轶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