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祥最怕这个,走进自己的家时,不能像蜗牛般,一步一步来,而是跳过去。

爸爸为什么那么喜欢当老师?简直是嗜教如命。晨哥想不懂。舅舅给爸爸一个月开的工资相当于他整年教书的工资,他为什么还不要呢!爸爸也许像老古董,有些过时?也许爸爸有自己的想法。在小山村里,“林老师”很受尊敬和爱戴。

孩子们大笑起来,小农脸上的眼泪早已干了,他跟着大笑。

“晨哥,你在哪里?”“福祥,你知道晨哥在哪里了吗?”阿水的声音隐隐约约。

福祥追上去,晨哥跑进了另一个桥洞,手里拿着那本语文课本,说:“书呆子,你如果追到了,这本书就还给你,哈哈哈,如果追不到,那么,就跟我一起玩了。”

孩子们笑得那么开心。孩子的心地犹如这一潭溪水澄明,快乐不掺杂污渍。

今天,他们都把石灶砌在桥下。晨哥一边哼着歌儿,一边到山沟清澈的泉水淘米。回来时,看到炊烟袅袅升起,孩子们开始烧火煮饭。只见石灶边的福祥满脸通红,红里点缀着像墨水轻浸宣纸时的黑,既像包公,又像关公。

晨哥抬头一看,朝着阿水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桥下的石缝里好像有些干草儿,微微有小生灵在颤抖。

“赌什么?”

“你的屁事跟我无关,但这件事我管定了!”

你别看假小子林晨,她简直嗜书如命。林晨喜欢读书,她家的藏书在田厝村是首屈一指的。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往晨哥的脑袋里灌注了很多的成语故事。说到成语故事,她如数家珍。晨哥一读起书,就跟她爸爸一个模样,丢了魂一样。妈妈说这是遗传,这遗传可真神奇,太逼真了。一次,她蹲在墙边读成语故事,如此专注,十头牛都拉不动她。这时候的林晨宛若一座雕像,两三个钟头都保持着同一个动作。妈妈从田里干活回来,大吃一惊:孩子的脚掌黑黑一片,走近一看,原来是一群蚂蚁在搬番薯。

“晨哥,你别开玩笑,快点帮福祥拿掉蚂蟥吧,吓死人了!”阿水着急地催促着,脸上显出焦急的神情眼里写满担忧,好像天就要压下来,“晨哥最伟大,晨哥万岁,万岁,万万岁!”陈水突然大声喊起来,那神态绝对是虔诚的。

爸爸接着说下去,“唉,都怪自己命不好!到松下市读初三时,有一次,想回家时,刚踏出校门,被一辆自行车撞到,掉到学校门前的那条小溪里。晕头转向,不省人事。血在水里流淌着,听我的同学说,那条小溪都染红了。你爸身体好,血多,流不完的。撞我的那个人害怕得浑身颤抖,一时不知所措。后来,我在家里养了一个月的伤。伤好后,你爷爷到学校跟老师说,我不读了。我猜想,老师一定惊讶得要命,怎么可以不读,成绩这么好,太可惜,你们可要想清楚啊。你爷爷回来后只跟我说,我跟老师说你被自行车撞到溪里后,头脑撞坏了,读不了。

我有些生气,不读就不读,有什么了不起,为什么还要说我的脑子被撞坏了呢?我的脑子好着呢!

你爷爷走后,我朝他的背影狠狠地瞪了一下,还攥紧拳头,真想痛打他一顿。可我没那个胆量,他一副放屎脸,我们七兄妹都怕他。”

碗里的酒快要完了,福祥的爸爸又节省了呷了一口,皱起眉头。

“你爷爷一直认为,读书没有什么出路。因为我们这个山村,自古以来,没有出过一名大学生。供一名大学生读书,要很多很多的钱的,我们读不起的。开始时,我不信这个理儿,后来听多了,也就信。这是我们村里的风水决定。村里的老人说,我们这个村是永远也出不了大学生。他们说,我们村被一座大山阻隔了,村后面那座风水山——后头山,走势特别好,龙山嘛,可是,这条龙没有龙头,村里的孩子想通过读书走出去,不可能的!”

是这样吗?要是在以前,福祥可能会完全相信。可是现在,他有点半信半疑,田老叔不是还鼓励我们认真读书,将来才能走出去呢#蝴可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啊,难道他只是骗我们高兴高兴?福祥的心里有了一个谜。

福祥终于开口,“别老说着昏话,真是这样?”

福祥爸爸说,“你这块木头疙瘩终于肯开口。千真万确!这么多年,谁考上过大学呢?没有,一个也没有!”

“这都是以前,你敢保证以后也没有人考上吗?”福祥最看不起爸爸喝酒的浑样,特别是这个时候,他开始醉醺醺了。

“你这屁孩子,还敢顶嘴啊!反了。我就敢保证,风水这东西,就是保证,你这屁孩子,是不是不服啊?读书没有出息的”

福祥爸爸眼睛看东西开始模糊,他一只脚放在椅子上,整个人靠在墙边。眯着眼睛,头却不停地摇晃着,说话激动时,还使劲地、努力离开土墙,把身体坐直起来,可哪里坐得直。

一会儿,他又歪歪斜斜地倚在土墙上。

“要是你爷爷还在,你就可以去问他……可惜,他老人家走得快!”

“你就不要再喝了,妈妈快回来。”福祥看着碗里还剩下一点。

“怎么……你妈妈要回来……关我……什么事呢?”福祥爸爸说话吞吞吐吐,断断续续。

“我……还……要……继续喝,再来一碗。”福祥的爸爸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手却老往饭桌上乱摸。

福祥忙把碗筷拿开。

“奇怪……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了……飞走了……还……是掉到……地上?”爸爸趴在饭桌上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