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没有几天了?”喜儿叹气道。

施夫人忙快走几步急问道:“你没事吧?不好好侍奉小姐到这里做什么?”

子夜看着她,狂点头,她早该这样看开的,她跟慕容晏虽然相爱却是冤家,成婚后朝夕相处,不知又有多少别扭。但细细想来,那个薛公子实在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对象,便问道:“你真的想好了?要嫁给薛公子?”

这时薛公子转身嬉笑着捏了喜儿的脸一把:“小丫头,我渴了,你去端茶来我重重赏你。”

梦兰听罢坐倒在床上,眼睛垂着,似有晶莹的泪花闪耀,慢慢道:“表哥太辛苦了,我知道爹爹和舅舅各怀心思,爹爹想让表哥高中才答应联姻,以保施家官上加官,舅舅却偏向于让表哥从商,再与施家亲上加亲,官商结合,有权又有势。这次上京失利他心里本就难受,他们不但不理解他还如此相逼。”

花泽少按下琴弦,慌忙走至她身边轻轻掰开了她的手,疼惜问道:“子夜你怎么来了?”

她重重地点了头,决不能把公子这一生给毁了。但是公子到底怎么了?怎么一蹶不振了?到了门外她问夏管家,管家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斟酌许久,才含糊地说了句:“姑娘到花满楼一看便知。”

梦兰也忙点头。

“你说呢?你瞧……”喜儿说别有用意地指了指外厅的梦兰和慕容晏。

喜儿一看见她忙把她拉到了床前,边使眼色边大声道:“子夜,你去公子那儿,公子有没有说什么啊?是不是打算给小姐来赔罪啊?”

她忙转过身,师傅就在眼前,一袭白衣,万千青丝,美丽依旧。

微风吹来,短小的亵衣挡不住凉意森森,她抱了抱肩膀走到出尘面前有些不高兴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总算梳好了头,她还没来及欣赏一下就被喜儿拉扯着到了梦兰小姐的房里。梦兰已经醒了只是仍在床上躺着,脸色一如昨日苍白,还有些咳嗽,但仍坚持穿衣打扮去给各位长辈们请安。

被他撞到这样的事,她有些害羞,摆了摆手道:“师傅你先下来。”

“没毁她千年修行,你总算慈悲了一次。”她忍着余痛笑了笑。

她抬手佯装着打了喜儿一下,羞涩一笑提起裙摆往前院跑去。子夜也忙着追赶,过了小园门就听到了慕容晏的声音,表小姐忙停下了脚步,拂了拂衣裙,迈起小碎步,袅袅婷婷地走了过去。子夜见状不禁偷笑,原来人间的大家闺秀跟她一样,都是装出来的。

子夜不禁唏嘘,这个地府怨鬼,竟然这么好命,到人间来也用佛门的身份罩着,还这么受人敬重。可是她呢,一个小妖精,刚到人间就被这个鬼教训,又遇到坏人差点被卖到花满楼,还进了赌坊遇上心肠狠毒的蛇妖险些送命。现在也是孤身一人,今天晚上去哪儿还不知道呢。

她停下来朝他呶了呶嘴道:“师姐说的没错,这法术只对男人管用,你刚才被我迷上了。”

“姑娘这就想走啊,我们还没玩完呢。”风艳娘媚惑的声音响起。

这怎么可能?她妖精的听觉是绝对不会错的!明明应该是“二二四”的啊,怎么会是三个六,这……

这时临桌的几个男人都站起了身,其中一个腰肥体壮的喊道:“小二!结帐!”

“师傅我可以去做人了吗?我要怎么做?”

慕容晏站在树下看着刘增儒策马而去的身影,伫立良久,落寞不已。子夜也在树梢上看着他,他现在一定伤心了,真是才高难入俗人机,时乘不遂男儿愿。恩人哪,子夜理解你。

“为什么要迷上?”她不解道。

“嗯。”她头也不回应了一声又淡淡道,“师妹已经跟我说了,你就跟着我学艺吧。既然然拜在了我盘丝洞门下,就得先学会盘丝。秋娘,你去教她吧,顺便告诉她一下我门中的规矩禁忌。”

“子夜?好听好听。多谢师傅,多谢师傅!”她欢喜地拍了拍翅膀。

子夜站在一旁有些窘,忽然想起了那西厢记里崔莺莺会张生的段子。

他们抱了许久才想起她还在旁边,施梦兰拢了拢额际的青丝,淡淡道:“子夜,你先回去吧。”

她哦了一声便下了楼,这种场合她也不该在场的。

刚走到楼下,她忽然想起,施梦兰是要她到楼下等待还是回府。若回府,也不能她一个人回去啊。思前想后还是问清楚比较好,误了明天的亲事,老爷太太定不饶她。

她上了楼,现屋里的灯熄灭了,廊内昏暗,只有天窗处泻下一缕白色的月光。她走到窗边,隐隐看到两个缠绵着亲吻的身影,接着便听到了施梦兰的声音,喘息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作连理枝,表哥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府里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明日的一切由娘料理,要紧关头,爹爹也无法了。你呢?”

“寅时开船,刘兄写信来所有的事情都打点好了,我们便去投奔张阁老。”

“嗯,待衣锦还乡时,爹爹会原谅我们的。”

子夜惊呆了,他们……竟要私奔!爱到极至,天涯海角与君相随,慕容晏,施梦兰,你们埋得我好苦啊!

她倚在墙边头抵着墙,心内的滋味无比难受。睁开眼睛,却见镂空花窗里,朦胧月光下,四片唇瓣如胶似漆,辗转缠绵。他们在互相品尝彼此的香甜。她的喉头却泛着苦涩,一股滚热之气朋胸前腾起,冲得脑子昏沉。

慕容晏捧着情人的脸,喘息说:“子夜不会有什么变卦吧?”[8]&1t;o&【o】{小}〖说〗网

施梦兰舍不得把吻移开,含糊道:“她能怎么样?明日我娘自有法子让她乖乖穿上嫁衣代我出嫁。她一个卑微的下人,能嫁入薛家恐怕巴不得呢。表哥别担心了。”

慕容晏激动不已吻得更激烈了。

施梦兰忽地停了下来:“表哥,你要了我吧……”

她的云鬓凌乱,樱唇微启,罗衣滑下,露出玉肤冰肌……子夜不堪忍受,把头死死地抵在墙上。这些天来……她竟是在为别人做嫁衣,回想那日送信,慕容晏认真地对她说:日后成的事,小生不敢有忘。她才记起这明明是《西厢记》里张生对红娘的唱词,原来她从一开始便入错了角色,看着他们的情意无限,地久天长,她只是个看戏的人。

她真想冲就此冲进去质问施梦兰——枉你素日里温柔如水娇弱无力,不曾想有这样狠的心!把我深深蒙在鼓里。你不嫁那薛公子,我便能嫁得么?你大不了困顿一世,而我……此生灰飞烟灭之后,还要等一千年!

她的头嗡嗡作响,仿佛听得耳边有人唱着那戏里的词:“绣鞋刚半拆,柳腰儿够一搦,羞答答不肯把头抬,只将鸳枕捱。云鬟仿佛坠金钗,偏宜髻儿歪。我将这钮扣松,把缕带儿解;兰麝散幽斋。我这里软玉温香抱满怀……”

那缠绵暧昧的唱词,和着房内激烈动人的嘤咛。

她紧紧地捂住了耳朵,逃似地跑下了楼。眼泪狂涌而出,她宁愿那房里与慕容晏缠绵的女子是那青楼歌妓!她如此真心待他们,他们却如此轻而易举地击碎了她所有的未来,飞仙、做人,全都遥不可及,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