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息道:“干嘛剥三层皮,单论此贼害死司马公,就该被千刀万剐!”

这样的饮酒方式的确与此中景致大不相宜的,但只要看他那双红得跟空中霞光道旁枫叶一样的眼睛你就会明白他其实不是真的在赏景,即便他的双眼的的确确是盯着那些红得宜人的枫树在看。他显然并不愉快,因为他的心并不平静。

黑石背风的一角,俨然放着一个长长的布包,高手自然对西霜雁包裹长刀的外衫极为熟悉,上前将外衫打的结解开,里面放的果然是西霜雁一向爱不释手的长刀。长刀在此,西霜雁却已不知去向。

房纯修长咳了一阵,仰面调息了好一阵,以双手十指轻轻扣击着椅扶。半晌,道:“精进,你的大罗云翳近来练得怎么样了?”

王砚不理,又道:“倘若下老前辈与对方进行的是一场公平的决斗,又或是下老自愿死在对方手下,欧大哥心中的仇恨却从何而来,又将往何而去?”

西霜雁摇了摇头,道:“老夫倒是第一次欣赏贵公子失落颓丧的样子,窃为欣喜的很。”

铁戟破空带出的风声一寸一寸拉扯着众人的等待,戟风掠处,欧干云鬓角的细轻轻地飘荡开来。

柳幻仙哈哈一笑,拍手叫道:“幻仙纵然是眼拙看不见这条狼牙棒,却也能凭如此妙舌猜出尊下乃狼牙郎明清。郎兄既出如此之问,那幻仙倒要请教郎兄,在郎兄眼中,幻仙是江湖人不是?”

季大礼忍不住点了点头,开始犹豫着该不该上前助阵。

“王砚在哪!”欧干云怒火上窜,吼声巨若钟响。

“欧兄切莫急躁,这只是小弟的一番推想,却是要找到证据之后方可出手的。”高手道,“何况以寒灯的机智,只怕当我们明早将目光移向酵云楼的宁无患身上,明晚的宁无患便不再是早间的宁无患了。”

高手先是一怔,然后放眼向长街的尽头望去。长街上人头攒动,俱是为祭拜司马进而来。一团阴云飘了过来,将原本耀眼的阳光遮挡了下去。

“说得对,王吃屎平日里欺行霸市,今天就把他的野种在这里做了!”

不料神刀原本悲伤的目光突然一晃,变得异常锋利,充满了凌厉的杀气:“听你的口气,似是不知家师已然仙逝?”

宁无患点了点头,道:“无患曾听司马叔说过,这八人武艺各至化境,已近人神之间。”

高手道:“司马大侠刚进来的时候,床上的丝被掀得很大。那时月色尚未全收,他伸手将被子往下拉了拉,便转而巡望屋子的其他位置。”

高手一时倒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觉无趣得很。坐也不是,走又不舍。当真是尴尬至极,于是一张脸上挂满了笑。

这可以说是近三年来对江湖人震撼最为剧烈的一句话。这人只是说了“重楼”两个字,那黑衣人就觉得有点站立不稳了。

但偏偏有一个人将这件事弄得复杂了起来。

鬼?老牛的头突然大了起来,又似乎觉得果有风吹上皮肤,冷飕飕凄恻恻带着些怕人的阴森,虽然天色尚明,仍不由心生畏惧道:“您——您老是如何知道的?”

“纵然现在活着,午时三刻却已不知尸横何处?”

宁无患只觉得呼吸变得异常的艰难,他平生第一次看到叔父的额上点点渗出了汗珠。司马进的双手向黄色包裹一寸寸的伸了过去,每伸近一寸便颤抖得愈加厉害。馆中满座酒客早忘了手中杯酒,桌上餐肉,一个个睁大了双眼死死地盯向那只黄色的包裹。

老者道:“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慧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李见诚道:“我曾经从高手那里看过老童留下的包裹,那是老童所穿蓝色短褂包着那只饮酒的葫芦。当初高手在朱家酒楼向众人描述保衷与老童遇害的经过时,不少人都以为高手便是寒灯。然而事实却非如此,高手的出现正印证了我的说法。老童不用兵器,只在与敌对阵时通常要咬住葫芦嘴饮上几口,而我已仔细查验过,那只葫芦里酒水虽已漏干,却留下大片血迹。”

“葫芦外若有血迹,当是搏斗间喷溅而上。而葫芦里面留有血迹这倒令人费解了!”徐天鹏以肘撑桌,陷入迷惑之中。

“其实这也并不奇怪,那葫芦中的血迹乃是老童饮酒时断舌喷入的。”李见诚道,“老童其时饮酒已非是再为调兴助战,他是要借喷血壶中向我们透露一个讯息,那就是我们从寻找寒灯伊始便将心血错注到了一个混沌怪圈中。诸位,我们寻找寒灯三年而一无所获,不仅因为寒灯善于隐匿,更在于我们从寻找伊始便对寒灯的虚构出现了偏差。虚构中,我们所找的寒灯一直都是一个性情孤僻怪异凶狠恶毒之徒,而很少有人去注意来往于身边那些普普通通的平常人。我们其实都是将寒灯异化了,这也难怪,寒灯做了许多让我们觉得不应该是一个常人所能够做到的事情,但诸位稍加细想,除了常人,能够做到这一切而又滴水不漏的,也只有传说中的神了。老童就是在看到寒灯对着一朵花动情而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因而他在吐血之际,集攒内力从蓝衫上印出那朵花一般的褶皱。”

众人无不长吁短叹起来。宫自如道:“那高手的出现又印证了什么?高手是如何得知保衷、老童与寒灯对阵细节的?”

李见诚答道:“寒灯有一个情感上的软肋,那就是对深巷的依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深巷不仅仅是寒灯的栖身之地,更是他精心构造的一个家。寒灯也是一个常人,作为一个常人就会有弃之不去的感情。寒灯将自己与这个社会对立起来,然而他要处理属于自己的情感,于是就有了属于他自己的深巷。深巷里的一花一木一草一石对于他来说都如同一位亲人,对于他要猎杀的对象,寒灯可以残酷得像一头饥饿的豹子,然而,在深巷中,一朵花被雨打湿一片叶被风吹落都会勾动他敏感的心。他正是不愿保衷与老童的尸体化入深巷的土壤,才选择借一个人将二人遗骸带出埋葬。高手本是寒灯随兴借来的一个帮手,只是寒灯却没有想到,他所借的这个帮手却具有着他始料不及的机智。所以我敢肯定即便寒灯知道我们将要进攻深巷,他也决不会选择离避。相反,他会不顾一切地阻止我们进入深巷。只要他从我们的预感之中动了,那便是我们擒杀寒灯的最好时机。”

司马扬点头赞和:“见诚兄果然察微而知著,原本扑朔迷离的一个局被你这么短短几句便缕清了头绪。我觉得既然寒灯在深巷之中最为敏感,那里也便是他杀性相对薄弱的地方。我们可以周详地布属一番,一方面严密提妨寒灯有可能来破坏我们这个集体的行动,另一方面就是如何做到将寒灯一步步逼回深巷。”

宫自如突然叫道:“怎么这老半天没见着无患?”

众人这才觉谈话之间,宁无患的坐处一直空在那儿。林隐答道:“这孩子可能是闹肚子,出恭去了。”

“哪有出恭要这么长时间的。”李见诚喊来了王老牛,道:“王掌柜,烦请你去催催宁少侠,就说再不回来的话我们就不给他留酒了。”

王老牛哈哈一笑,道:“你们不给他留,他不会自己往酒窖里找?”一边说着,自往厕所方向而去。

厕所离众人饮酒的大厅亦不过三四十米之距,李见诚端着酒杯的手随着眉头的渐锁而越举越慢,快到唇边的时候却再也举不起来了。林隐觉察到他的神色凝重,正惊疑间,突然从厕所方向传来王老牛杀猪一般的尖叫。

“咣当”一声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李见诚已捏碎了指间酒杯,飞身奔出大厅而去。众人不敢怠慢,也一齐向厅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