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自一场大梦中醒来,还是醉在一场大梦中,醒不过来。

“师傅在山门接我,师弟妹们都抱着我哭,可是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流。所有的血泪都已经流尽,我再也没有眼泪可以为他流了。师妹问我为什么不把一切都告诉他。我摇头。有什么好说呢,如果他是不得已,我怪不了他。如果他幸福,我说了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徒增烦恼。他有这世上最好的理由,我看得出,他爱他妻子。那么,他就已经不再是我的丈夫,不再和我有任何关系。”

桑大娘二人本来正坐在桌边谈笑,见她进来,一齐站起身要过来帮忙,却被桑桑抢了先。

桑桑手里的九连环发出金属独有的脆响。

桑大娘偶尔会打趣她们,“要不是你今年才十六岁,我就让桑桑认了你做娘了,看着整天亲近的样子,我都吃醋了。”

抚过针法细腻的绣件,慢慢的出神。

祁安武艺低微是因为不感兴趣,没有勤加练习,她所学的武功本身却都是极为上乘的。这些日子以来曼疏每日苦练,虽然与人相斗可能不行,避过一二守卫的耳目这样的事情,还是可以做到。

这件婚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本想等祁风夫妇回堡以后就将婚事办了,谁料想,变故突生。

祁风夫妇的出现,无疑是一块砸向水面的巨大石头,溅得曼疏一身湿得头痛。

人,生而苦,又何必再自苦。

她甘心与人死别。

说他守礼,其实孤男寡女即使共处一室也足够卫道士们喷出淹死人的口水了。

他的君子守礼,是建立在谨慎小心的基础上的。他是个文雅的江湖人,并不是个迂腐的假道学。

曼疏对同行者很满意,只是难免会对一些江湖“特技”感到些微的好奇和惊叹。

比如,明明一路风尘,又因为照顾她们而不能好好休息的人,如何能每天都干净整齐的上路?

再比如,明明睡在那么狭窄的房梁上,却能够自然的翻身而不掉下来。

曼疏觉得有趣,偶尔会在心里搞怪一下,面上却平淡如水,一丝痕迹也看不出来。

青容不是多言的人,但是会在路程难走的时候给他们说一些有趣的故事,有时候也讲一些行医时的见闻。

月华门不涉江湖事,这是他们代代传下来的规矩。

习武只是为了强身和自保,不是为了争名夺利。若是有病家来求助,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他们就会出手医治,至于病家之间的恩怨情仇,一概与他们无关。

月华门在江湖上存在了近一百年,始终坚持着这条门规。江湖人每天刀口舐血,多少都要倚重医家。因此,百年来,两方一直还算相安无事。

立下这规矩的人,是有先见之明,不过在曼疏看来,能让这规矩严守了百年,大部分都要归功于月华门收弟子时的好眼光。

哪里是江湖?只要有人心和欲望的地方就是江湖。

这个道理,无论何时都是通用的。

财富,名誉,权利,才能。

惩罚军服1——4部笔趣阁

这些东西不是只存在于所谓的“江湖”里。

即使只是学医,也有才能高低,地位尊卑,名声大小这样的差别。

可以争的东西很多。

曼疏从小在医院里,看得实在太清楚。

有一颗真正的医者之心,是多么难得。

如果心中不存仁善,医道不正,那么,治病救人的医家,也可以转眼化作修罗。

她太清楚,太清楚的体验过,那萌于心中的小小嫉妒,是怎样越烧越旺,最后化作地狱业火的。

看着青容驾车的挺拔背影,曼疏唇边的冷笑渐渐温煦下来。

这样的温柔和体贴,难怪是桑大娘全心宝爱过的孩子。看过了这对师姐弟,也许,她可以有些美好的期待。

从邬家镇往南,到月华门所在的雾峡山,一共走了一个半月的时间。

到了雾峡山的时候,夏天已经接近尾声。

循着蜿蜒的山路上行,郁郁葱葱的树木参天而立,散发着浓郁的草木香气。林中有不知名的鸟儿婉转鸣啼,路边蝶舞翩翩。

曼疏仰头,高远的日光几经枝叶的阻拦,筛落到脸上的时候只剩下淡淡的温暖。让她想起家乡的山,那生满了高大的合欢树的,每到春夏就充满甜香味道的,美丽的山。

也许她可以随遇而安。

但是,这样的神似于家乡的地方,她还是喜欢的。

青容的师父和同门站在山门迎接他们。

人称雾峡隐圣,年逾古稀的薛华子立在那里,清癯而稳健,道骨仙风。

当年,他也是这样目送着自己的弟子下山,然后再这样等着她回来。

“这位是曼疏姑娘。这是师姐的孙子,桑桑。”青容向师父介绍。

老人可能早已收到弟子的消息,和煦的向曼疏点头,道声辛苦,并没有多问。

他弯身看着曼疏身边的桑桑,当年的婴孩已经长成这么玉雪可爱的孩子。

“我是太师父哦,桑桑知道我吗?”老人慈祥的笑着。

“桑桑知道,奶奶和桑桑说过,太师父。”桑桑少言,却并不怕生,清脆的童音很是明亮。

薛华子眼中闪着晶莹的光芒,有些颤抖的问:“那太师父可以抱抱你吗?”

桑桑看了曼疏一眼,曼疏微笑点头。

桑桑张开小小的胳膊,被老人紧紧抱进怀里。

“好,好孩子。能告诉太师父,你的大名叫什么吗?”

“桑念。”

“念儿,好,好,荑儿始终没有忘了我这个老头子。”老人还在感怀,后面已经响起一片抗议的声浪。

“师父,你都抱了那么久了,该轮到我们了吧。”一群人挤上来,围着桑桑团团转。

曼疏看了,忍不住笑起来。

也许,有些东西,并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