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资料里提及的小孩之前在宫里受过凌|辱,齐景云心头便是一疼,不过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有些事情并非一朝一夕间能够改变得了的,更何况他也并不觉得时刻保持警惕有何不妥。

这景王的脾性他可是更为清楚的,虽瞧着是个随性洒脱的性子,真要发起脾气来也没人能招架得住,就连当今皇上也都是宠着顺着。且他先前听过一些风声,说是皇帝有意过继一位皇子给景王延续血脉,今日前来怕也是因为此事。

原本一切也都顺风顺水,一直到新皇登基后开始打压景王府,削藩消权,属臣反叛,最后原主更是被人暗害而死。而在他死后,原本的王府更如一盘散沙七零八落,附属的臣子美人降的降逃的逃,诺大的王府被洗劫一空,只留下颓败的空壳,尤其惨淡。

这些个奏折上,几乎全是张玉庭的字迹,且批下的字里行间,尽是其自身的想法。虽然大多的决策都没有问题,可齐景云总觉得心里不得劲。

尤其通过原身的记忆里,他还知道这张玉庭明着是皇帝派来帮他打理政务,实则也是皇帝安在他身边的一枚暗棋,上一世原身会被谋害便是出自此人之手。

且看这人对待他的态度,并不像是对待一个王爷该有的。这样一号危险人物摆在跟前,齐景云想要不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便不得不防。

正此时,忽听外头侍从报说张玉庭求见,而后还不等齐景云应声,就听屋门吱呀一声,侍从已经领着张玉庭走了进来。

瞧这情景,怕这已成了习常。

齐景云略一挑眉,也没多说什么,等着人走近了,这才笑盈盈的问,“沐休之日前来,张大人这是有事?”

似乎已经习惯了景王的随性,张玉庭也没多想,径自走到桌案前,状似不经意的瞄了一眼书桌,这才拱手见礼,继而笑道,“景王明鉴,沐休之日臣下本不该来打扰。只是臣下刚接到皇上传来的密诏,这才不得不前往,还望景王恕罪。”

一听皇帝有密诏,齐景云瞬间眼睛一亮,“哦?皇上说了什么?”

“皇上说前几日景王在宫中受了委屈,特下令将一众皇子整治了一番以平息景王的怒气,让您看在他的面上莫要与小辈们一般见识。”

张玉庭一边观察着齐景云面上的表情,一边继续道,“密诏中说,皇上下令上书房众皇子全部闭门思过一月,涉事皇子母妃均罚去半年俸禄。还下诏册封九皇子景王世子封号,并准许其以后继承景王的王位,诏书已经在来的路上,想来再过几日就能到达。”

“除此之外,皇上还特意赏赐了一大堆东西,金银珠宝,锦帛绸缎,都是些景王喜欢的东西。皇上说了,小皇子们不知天高地厚惹怒了您,他紧着好好收拾一顿,也让他们知道知道,皇上的义弟即便远在千里外的封地,也依旧是他最珍重的那个人。”

齐景云静静的听他说完,面上的笑容已是灿烂不已。等着听说皇帝将他视为最为珍重的那个人时,更是动容不已。他激动的起身前倾,问道,“皇上当真说我是他最珍重的人?”

“那是自然,皇上对王爷的珍重天下之人皆有目共睹,臣下岂敢杜撰。这里有密诏为证,景王尽可过目。”

说着,他将密诏呈上,等着齐景云览阅时,又忍不住垂眼掩去眼里的讥诮,心里暗嘲道,这人还真是蠢的可以,几句话就被哄得妥妥贴贴,真不知道皇上究竟还在担忧些什么。

齐景云假装没看见他微妙的神色,欣喜的将密诏来回看了两三遍,边看嘴里还边将皇帝捧了一番,末了又道,“皇上也真是太小题大做了,不过是个小事,我自己都忘了,还有什么好生气的。要说生气,我也只是气那些个皇子没将皇室家法看在眼里,都是皇上的儿子,不说一致对外,怎么能如此欺辱幼小的弟弟。”

说着,齐景云又看向张玉庭,一脸认真的道,“不过既然皇上已经惩罚过了,想来那些皇子也能长些记性,倒也挺好。如今阿沅也归作本王的名下,有本王亲眼瞧看着,断不会再让他受了欺负。到底身上流着皇上的血脉,等到本王百年之后将这封地交由阿沅继承,也算是全了皇上对我的一番爱护。本王如今只盼着,阿沅能够早日成才,本王也好早些将这王位交予他。”

齐景云一番话将自己对皇帝的尊崇与信赖展现的淋漓尽致,也让听过无数次吹嘘皇帝丰功伟绩的张玉庭再一次将他定位为庸碌无为的王爷,决定回去就回复皇帝其不足畏惧。

是以等着齐景云话落,张玉庭便拱手笑道,“景王明鉴。既然密诏已经送到,那臣下便先行告辞了。”

齐景云此时高兴得很,哪里顾得上他,挥挥手便放由他走了。

张玉庭越发肯定了心里的想法,走时整个人都像是带着风。是以也就没能看见,就在他转身之后,身后的人脸上灿烂的笑容顷刻间便被阴冷所代替,哪里还有方才那副愚蠢的模样。

齐景云拈着密诏的纸张,心里忍不住冷笑。

这皇帝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明里看似给了他一个交代,又是责罚皇子又是惩戒妃嫔还为了平息他的怒火而送他一大堆的东西,实际上这却是挖了个大坑给他。

用这样再简易不过的手段将那些人的仇恨都拢聚到他的身上,好像那些人会遭受此番罪恶都是因他而起,而他只不过是看重自己的义弟而不得不为之。

如此一来,不但不会有人说他不公,还会夸赞他仁善有德。多会算计!

再说皇帝这交代也实在敷衍的很。阿沅世子的名号本就是早便说好的,只是时间上提早了一些。而那些赏赐,本就该是作为世子应得的份例,只不过在其基础上又多加了两层罢了。

偏生还给他说成了是专程给他的赔礼,可真是个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齐景云冷冷的勾了勾唇。看来这皇帝也并不像传言中的那般宠溺原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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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皇帝这一出闹得有些恶心,齐景云坐在位置上思量对策,就听外头又有人禀告说是世子求见。

不过这回没听到他说话,倒是没让小崽子进门。

齐景云垂眸掩去眸中冷意,平淡的吩咐人将世子带进来。

顺势抬头看了眼外头天色,竟已是黄昏时候。想来是小孩下了学就过来了。

正想着,就见小孩跨进了门来。手里拿着几叠纸张,一脸神采奕奕的模样,一双眼睛更是黑的发亮,脸上满是想要讨好想要被表扬的期待神情。

齐景云看着看着便觉得心软成了一团,就连方才的不快都跟着一扫而空。

招呼人到跟他跟前来,将人抱进怀里,笑着问,“这是下学了?今日上学情况如何?”

“今日文相教导了沅卿锦州的风俗文化,还让沅卿书写了观感文章。午后武相考察了沅卿的基本功,让扎了一个时辰的马步。”

沈沅卿绷着一张脸一本正经的细数着老师教给他的课业,末了又当着齐景云的面儿将方才拿着的几张纸铺开,让他查看自己写的文章,看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地。

嘴上说的谦虚,可那双越发晶亮的眼睛里就差让齐景云快些夸奖表扬他了。

齐景云也被他这模样给逗乐了,笑着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纸张细细观览起来。只是

这文章遣词用句的确不错,就是这歪歪扭扭的字体看的人眼睛生疼。

于是微笑的脸渐渐就被严肃所代替,时而连眉毛也皱起。直看得小孩一阵紧张,就怕哪里做的不好惹得老师不快。

终于费劲的看完,齐景云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你这”

刚开了个头,就见小孩一脸忐忑的盯着他。齐景云将原本的话咽了回去,继而道,“引经据典,有理有据,的确算得上不错。只是这手字实在是”

沈沅卿瞥了眼自己歪歪扭扭的字,的确有些难以入眼。他臊的脸通红,犹豫几许,鼓起勇气问,“那老师可以教教沅卿吗?”

世人只知道景王殿下善武是把行军打仗的好手,他却知景王其实更写的一手好字。

“也不是不行。”

齐景云稍作沉吟,将小孩招过来拉进怀里环抱住,大手握住小孩的手,就着桌上摆着的笔墨纸砚,便开始落笔。

但见雪白的宣纸上一行行笔墨行云流水,宛若铁画银钩。

一如齐景云给人的感觉,温柔内敛,却又暗藏锋芒。

齐景云一边写一边讲笔锋哪里该用力哪里该轻提,教导的可谓是认真细致。

然而被教导的人却神色恍惚,明显没听进去。

沈沅卿只感觉自己整个被老师环抱住的身子都僵硬着,后背还紧贴着老师温热的胸膛,呼吸间尽是老师身上清浅的气息,一时间让他有些怔神。